其实他不想让利亚姆因为过大的压力坐立难安,也不想看见他不住地道歉,更不想看见他蔫蔫地垂着脑袋。 实际上利亚姆演技不好才正常,他本来就不是科班出生,出演电影也主要是为了帮他。 调.教演员、帮助演员是一名合格的导演的职责,这是他必须要做的分内工作。由他来耐心引导他,本就是常规的工作需要,是一名导演应该做的。 奥斯蒙德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顺手揉了揉他一头手感极佳的淡金色头发:“没关系,你只是不擅长演感情戏而已。每个人都有不擅长应付的事物。哪怕是我自己,也苦于处理《Plan B》的镜头。” 天色有些阴沉,气候湿冷,很快就落下了小雨。 很遗憾,他们没能在校园的角落找到任何情侣。那些如漆似胶黏在一起的爱侣们凭空失踪,仿佛大片的棉花糖,被雨水稍一冲刷,就消失不见。 蒙蒙的细雨让奥斯蒙德的头发变得湿润,愈发卷翘。 他有些烦闷地瘪嘴,在心底抱怨纽约讨人厌的天气。 利亚姆侧过头,提出建议、也为自己所谓的模仿方式打掩护:“要不我们去看电影?我以前都是通过看电影来模仿的。” 奥斯蒙德欣然点头应允,差点忘了,观看影片也是不错的学习方式,起码比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守株待兔强。 导师办公室里刚好存有一些电影胶卷,用于在课堂上给学生放映,分析讲解。 奥斯蒙德打算到办公室给利亚姆选一部爱情电影,顺便借用导师的放映机和幕布。 “可以去你宿舍看吗?”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钥匙,打开马丁·斯科塞斯的办公室门,侧头望向身旁的利亚姆:“我想借一件衣服换,湿的粘在身上不太舒服...” 他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奥斯蒙德不太想冒着雨回家。 利亚姆的宿舍比他和汤姆·克鲁斯当初合租的阁楼还大一点,挂上幕布看一部电影应该没什么问题。 “要不干脆洗个热水澡?” “你不介意的话。” 奥斯蒙德推开门,从导师的桌子抽屉里找出隔间的钥匙:“能洗个澡当然更好...别动,我来,隔壁是间暗室,常年不见光,马丁很宝贝这些胶卷。” 然而,隔壁房间内的景象却让奥斯蒙德愣在原地—— 狭小的储藏室空了大半,显然,他的导师马丁·斯科塞斯不知什么时候取走了他的私人藏品。 胶卷架上仅存的几部电影都是去年公映的电影。 奥斯蒙德逐一检查了一遍,发现唯一算得上爱情片的居然只有《苔丝》。 《苔丝》...剩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只剩下《苔丝》。 确实,《苔丝》是部爱情电影,但它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甚至是封建残余。 这部改编自英国同名小说的电影《苔丝》,讲述了一个名叫苔丝的苦命女孩被诱.奸之后的故事,她好不容易遇到了爱情,在婚后向丈夫坦白了她不幸的遭遇,不仅没能换来丈夫的疼惜,反而被丈夫唾弃、抛弃,独留她一人,远走它国。苔丝苦于生活压力,只能与诱.奸她的人同居。然而,丈夫回心转意并且向她忏悔了自己的行为。苔丝杀死了诱.奸她的男人,最终被处以绞刑死去。 这部电影光看简介就像强迫观众观看主角妻儿惨死的《疯狂的麦克斯》、像他自己的短片《末日派对》一样,搞得奥斯蒙德浑身难受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 但他们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小说中也表明苔丝在丈夫回心转意后与他度过了愉快的5天,那一部分的表演有可能会符合利亚姆的要求...奥斯蒙德抿了抿唇,还是将《苔丝》的胶卷装进了手提箱。 雨势并未减弱,反而愈发猛烈,势头强劲,噼里啪啦砸下石粒般的雨点。 两个人一路奔跑,狼狈地钻进狭小的宿舍。 利亚姆覆盖在手提箱上的羊绒衫和两人身上的衣物都在滴滴嗒嗒淌落着水滴。 “你先洗吧。” 利亚姆拉开浴室门,指了指架子上的几套洗浴用品:“我找几件新的衣服给你。” 奥斯蒙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花洒,扒下黏在身上的衣物,用热水冲去了一身冷意。 热水澡让人心生愉悦。 唯一的缺憾只有利亚姆的T恤穿在他身上稍显宽松,让他突然注意到两人相仿的身形原来还有些差距。 奥斯蒙德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挽起袖子,调试幕布和放映机。 谁能想到,不久前才在剧组中声明“禁止私下约会”的导演,转眼就和男主角分别洗了澡,坐在了同一张床上——没办法,为了保证一定的观影距离只能将幕布挂在床的正对面。 漆黑的房间中,《苔丝》的剧名在幕布上浮现。 但奥斯蒙德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诱.奸犯甫一登场,他的胃部就隐隐开始不适地抽痛。 电影开场还没有半个小时,他已经因为应激导致轻症状焦虑症发作,并发症胃痛带来的肠胃隐隐约约的下坠感和若有若无的刺痛让观影的时间格外难熬,他捧着可乐的手也不受克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性画面与真实的死亡体验。 源自父亲的派对和险些饿死的经历。 这两项极其荒谬的诱因,是他恐惧症的源头。 仅仅只是等待有关于糟糕性.事的不幸画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令他痛苦不堪。 紧张、心跳加速、恶心、冒冷汗。 原本他的并发症并不严重,但他差点饿死街头又暴饮暴食进了医院的遭遇毁了他的胃,让它变得敏感又脆弱。 奥斯蒙德察觉到他自己的怪异,他的思绪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劝慰着大脑和身体:再忍一忍,把电影看完。 这场酷刑也许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直到利亚姆将温暖干燥的手掌搭在了他的手上,突兀地宣告了一切结束。 奥斯蒙德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颤抖,但很快就被裹上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被子,整个人都被怀抱圈住。 “奥兹?” 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利亚姆的怀抱有多近。他的鼻尖距离自己仅有几英寸,近到能够看清浅蓝色虹膜上的环形纹路。 利亚姆收敛起了所有的笑意,紧抿的薄唇让他温和的面容难得变得严肃又冷峻。 “怎么了?我叫救护车?” “不...我只是...” 奥斯蒙德侧开脸,垂下眼眸,他觉得很难启齿:“只是胃有一点疼。” “上一次你就是因为胃痛昏迷。” 利亚姆紧皱眉头,神色很不赞同。 但他还是向后退开,用热水壶热了些水,从柜中的医疗箱里找出一盒还没拆封的铝碳酸镁检查保质期。 奥斯蒙德只好哄骗他说中午没有按时吃饭,才导致突然胃痛。并且向利亚姆做了保证,发誓下次疼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好在预期性焦虑[1]很快就能恢复平静。 喝下热水和药品后没过多久,奥斯蒙德的脸色便恢复如常。 只是这样一来,模仿别人谈恋爱的计划全部落了空。他们没从情侣身上学到什么,也没了继续看电影的心思。 窗外的雨倒是不合时宜地停了下来。 奥斯蒙德搂着被子,不想接受自己耗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一事无成的结果。 他侧躺在床上,抬眸看向打算打给附近中餐厅点些温和的事物的利亚姆:“...要不我们,出去吃?...我们能去逛街吗?” 利亚姆的动作顿了顿,回头望向他:“不难受了?” “没事了。” 奥斯蒙德心虚地点点头:“走吧,我真的没事了。” 他领着利亚姆走进百货大楼,一件一件给利亚姆挑选衣服。 男主佐伊是个热衷于美术绘画的男孩,电影前期他的外表形象虽然糟糕,但绝不能过于奇怪,设计繁复、颜色杂乱的衣服比较适合他在这一时期的形象。 奥斯蒙德回过头扫一眼利亚姆的身材,专门选出了肥大了几码的尺寸:“你的身材得遮一遮,到时候得在衣服里面多套几件衣服,就可以显得难看不上相。” 利亚姆发出意味不明的含糊应和声作为回应,明显心不在焉。片刻之后,他又低声道了句歉:“我要是发现的早一点就好了。” “你这个人真是…” 奥斯蒙德的手一顿,抬眸望向轻咬着唇,神情格外不安的利亚姆:“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你不用总是道歉。不关你的事。演技的事情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他的眸光一转,余光突然瞥见一件有着艳红色衬里的衬衣,便顺手拿来在利亚姆身上比了两下,瞥见他脸上依旧僵硬的神色,奥斯蒙德询问:“唔...你没谈过恋爱,爱过、喜欢过什么人吗?” “...没有,亲人算吗?” “不是指家人间的,是对陌生人、朋友的喜欢。” 奥斯蒙德将衬衣放了回去,侧身靠在了柜上,他的双臂交叠环绕在胸前,低声解释道:“不过怎么说呢,其实都差不多,你需要演出来的是一种...信任感,包容、善意、和一些想要呵护对方的强势。” 他思索着剧情,将所谓的“喜欢”拆分为一个又一个情绪,解释为利亚姆能够理解的东西。 “比如,在女主戴安娜为你挑选衣服的时候,你虽然很不习惯,但还是因为‘喜欢’选择耐心地纵容她,任由她改变你的衣着打扮、你一直以来的习惯。” 利亚姆看了一眼他手上与自己风格极其不搭的工科男专属格子衬衫,沉默着没有说话。 “喜欢其实也能视为很简单的情绪改变。” “不可理喻的矛盾。就比如你明明讨厌戴安娜为你挑选的衣服,却还是硬着头皮穿了。因为比起你自己不开心,你更希望她开心,你的一点烦恼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便烟消云散。当然,你也会因为她遭遇了不好的事、她的哭泣而生气,愤愤不平。” 奥斯蒙德一心两用,他直起身从货架上挑出一套淡粉色的西装,一边回忆着剧情,一边说道:“试试这套?” “你都挑出来我一起试。”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将衣服放在了一旁:“然后就是,你们的感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们会因为误会或者观念不合而吵架。你也许会很沮丧,很生气,但你还是会违背你的情绪,去帮她或者为她做一些事情。你和戴安娜因为价值观吵架,但你还是去了舞会,你无法无视她的请求,也无法坐视她陷入困境。” “你会为她做一些疯狂的事,当然,也许只是为了将你最为优秀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比如电影最后隧道中的涂鸦动画。”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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