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蒂教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猫头鹰手杖,缓缓地说道。 他的声音轻柔而礼貌,与罗杰之间的气氛也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感,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充满了好奇。 “如果你见过了小主公,就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我知道,你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拉夫德鲁尽头之岛的存在,对吧?” 罗杰哼笑一声。 教授却并不理会罗杰,而是继续说道:“我的情报显示,你在解散了海贼团后,去往了一个南海的小岛,在那里与一个普通的女人成家了吧。” 当莫里亚蒂教授说到了露玖时,罗杰的神色一凛,杀气不要钱一般放了出来,强大的气势甚至让牢房的天花板震落下了不少尘埃与石砾。 但是莫里亚蒂教授却并不受影响,他难得就像是好奇的学生一样睁大了眼睛,追问着疑惑的答案:“为什么,你还会选择这条路?你有了健康的身体,有了美丽的妻子,也有了自己的血脉,为什么还要选择献祭自己?” 罗杰看着眼前的莫里亚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难道我选择这条路,不是你计算之中的吗?” “这的确是我原本的计算。” 莫里亚蒂教授坦然地点头承认了,“在所有怀着野心去征服伟大航道的海贼中,被我选择的海贼有很多,但他们都不是你,也唯有你是最符合我的推导计算。” “你的人格魅力、你的热情、你的好奇心、你强大的实力,你的副手、你的伙伴、你的船只、乃至于你身上所得的绝症,都是最符合我心目中的那个人选。” 足够强大、也足够短命,犹如绚烂的流星,照亮这个漫长沉闷的长夜,给黑暗中的人们带去希望的光芒。 “我选择了你来揭开尽头之岛与空白历史的真相,你的性格与实力足以吸引转移外界人的目光,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布置。” “但是罗杰,我得承认,再严密的布局也是会有纰漏,再精准的计算也是会有谬误。人类毕竟不是冰冷的机器,也是会有自己的喜好,产生改变。” “你是我计算出来的数学模型中奇特的变量,罗杰。一个奇特的、让我实在是好奇会如何发展的变量。” 莫里亚蒂教授说道:“所以我改变了计划,你可以不必去死,活着的罗杰也许能够带来更多的改变——蓬莱拥有奇特的力量,足以让一个绝症之人健康地再活个数年。罗杰,你本可以与自己的妻子幸福地生活,看着自己的孩子快乐的长大,你真的要放弃这一切吗?” “我原本以为我足够了解你,但是现在看来,我还不够了解。” “你真的要这么干脆地舍弃掉所得到的财富、名声、权势、以及你心爱的妻儿吗?” 莫里亚蒂看着罗杰的眼神里有着疑惑与惋惜。 这实在是个再荒谬不过的场景了,莫里亚蒂居然在说服罗杰不要去送死,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笑话吗? 罗杰这么心想着,也这么笑出了声音。 “你也说了吧,教授,你原本是这么计算的,是因为这样做得到的收益最大。” 罗杰轻笑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去,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的姿势显得更加随意放松了,就算是个即将要去死的死刑犯,罗杰也从不会委屈自己。 “上一任海贼王如果一直活着,又有谁敢在他的威名之下,鼓起勇气、赌上性命出海去冒险?这片大海只需要一个海贼王。” 唯有威名赫赫的罗杰死去了,想要得到他财宝的年轻人们,才会野心勃勃地去追寻梦想。 “……”莫里亚蒂教授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如果是为了这个,我有办法让你瞒过众人的耳目,进行假死。” 还不等莫里亚蒂说完,罗杰便断然地拒绝了:“不,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这个身体因为蓬莱的缝心熊好了不少,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我的身体整个都出了问题,就算有缝心熊的帮助,每隔一段时间也必须换一次全身器官。” “缝心熊每天生产出来的布料是有限的,一旦用完了,它就会用自身的布料与填充物来制作器官给我替换——但是我的身体坏得越来越快,它替换器官的次数与频率也在增加,再这样下去,它会被我拖累到消失。” 罗杰轻声道。 “我请医生看过了,就算这样一直替换器官下去,我也活不过两年,缝心熊帮助我,让我可以最后抱一抱我的孩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海的男儿即便面对死亡也该笑着高歌前进!况且在这个混乱无序的世界里,又有几个人能够如同我一样,该死的时候能够从容死去,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死亡带来一个新的时代?!” 罗杰在笑,眉眼里透出来的畅快震慑人心。 “如果能够用我的死换来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能够让我的孩子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个明亮的未来,我心甘情愿!” “看来你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啊。” 莫里亚蒂教授也不再说服罗杰,他取下了头上戴着的礼帽,放于左胸口,朝着海贼王微微欠身,行了一个鞠躬礼,表达自己的敬意。 “你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男人,罗杰。我十分庆幸选择了你。” “既然如此,那我的计划也可以继续了。” 再度抬起头的莫里亚蒂教授恢复了一贯的高高在上与冷漠淡然。 “看在你的份上,我会将你的孩子与妻子排除在人类清除计划之外。他们会在全新的世界里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我对你允诺。” “他们有一个义人的亲人,不必承受天灾的惩罚。” 罗杰听了却并没有任何的高兴,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握住了牢笼冰冷的栏杆,双目迸射出愤怒的火花:“莫里亚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里亚蒂教授很是冷静,虽然他明明改变了原本让罗杰去死的打算,但罗杰却分毫不领情,他也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便决定尊重罗杰的意志。 因为他知道的,罗杰这样的男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得毫无尊严与骄傲。 “虽然小主公有时候会告诉我说,反派不能够说得太多,免得被逆风翻盘——但是我应该不算反派,所以告诉你也没关系。” 看着这个慨然赴死的黑发男人,莫里亚蒂教授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向这个世界的人透露出自己的计划。 “罗杰,你知道蛾摩拉吗?” 莫里亚蒂往后坐了下来,他的身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赤红色的软椅,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金边在阴暗的牢狱里也显得那么华美名贵。 罗杰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瞪着莫里亚蒂。 而莫里亚蒂的讲述还在继续:“那是一座罪恶之城,人们互相欺骗、互相厮杀、强者剥削压迫弱者,而弱者则挥刀欺辱更弱者。” “蛾摩拉是一个无药可救不的城市,人们麻木、冷漠、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所以,你是想把自己当成神,给‘蛾摩拉’带去天罚,降下硫磺与天火吗?” 罗杰抽了抽嘴角,半是讥讽半是冷漠地说道。 “有何不可?” 莫里亚蒂坦然受之。 “海域隔开了世界,也隔开了人民。这样下去就算再有几十年也不会有更大的改变,这个世界依然是蒙昧麻木的‘蛾摩拉’。” “一个个教化实在是太慢了,我必须得快点让世界和平安定下来——共和的思想在这片贫瘠的土壤无法生根发芽,而资本主义也只会加剧压迫与剥削。” “罪恶之城蛾摩拉就该被毁灭,因为蛾摩拉配不上义人。” 莫里亚蒂教授在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冷漠,声音冰冷。 “‘因为那义人住在他们中间、看见听见他们不法的事、他的义心就天天伤痛。’” “你见过了小主公,那就该知道这数百年的日子里,他该有多么痛苦。” “被迫待在无异于囚牢里的岛屿里,每隔数年因为你们这群外界人类的愚昧和无知而濒临死亡,拼命地将被你们夺走的力量一点点地蓄积回来……他不觉得痛苦,我却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或许是知道罗杰必死无疑,莫里亚蒂教授的话语里透露出了就连蓬莱之主也不曾道出的绝密。 造物主为何会是那副年幼青涩的模样,而他又为何直到莫里亚蒂教授来到外界才让自己的势力出现? “他是你们的天父,是你们的造物主,怀着怜悯与慈爱之心呵护着你们进化,希冀着你们获得自由与知识……可你们是如何对待他的期待?整整数百年了,一如既往地蠢得没药医。” 莫里亚蒂教授冷笑了一声。 “既然他不能出手,那就让我来成为惩罚他们的天火与硫磺,把不义之人留在刑罚之下,让他们等候审判的日子。” “将顽固愚蠢、背叛了小主公的旧人类全部清除掉,再慢慢地培养下一代,让他们成为纯洁无瑕的新人类,岂不是更加简单?” 罗杰的喉咙里仿佛堵塞着棉花,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原本以为莫里亚蒂的计划到自己的死亡便告一段落了,但是此刻他向自己揭露的心声,却是彻彻底底地告诉了罗杰,莫里亚蒂教授的可怕计划远远不止。 他的心性、他的计划,乃至于他的头脑与手腕,的确可以让他顺利地做到这一点——将这个世界的旧人类彻底清除,只留下接受了他观念的新人类存活。 罗杰只恨自己为何要患上绝症,倘若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他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终结自己的性命。 心神激荡之中,罗杰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腥甜的铁锈味在他的口腔里弥漫开来,直到罗杰将其咳出去才总算是气顺了些。 “你做的这一切,乔书亚知道吗?” 在平复了呼吸与冷静之后,罗杰沉沉地质问道。 “小主公居然把名字告诉你了啊……看来他的确很欣赏你。” 莫里亚蒂教授的关注点却微妙地偏移了,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才缓缓地开口回复道:“他不需要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他从白雾弥漫的尽头之岛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焕然一新、没有任何罪恶与苦痛的新世界。” 罗杰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疯了,为了自己的好奇,为了让自己内心的烦闷一扫而光,他可以踏上可怕诡谲的伟大航道,就为了把世界闹得天翻地覆。 但眼前的莫里亚蒂教授的疯狂,却是超乎他想象的可怕。 没有什么是比冷静的疯子更加可怕的了,而更恐怖的是,这个冷静的疯子还拥有实现自己计划的头脑与手段。 莫里亚蒂教授像是满足了与罗杰的对话,他朝罗杰点了点头,起身优雅道:“今日与你聊得很愉快,罗杰。虽然世界失去了你这样的义人实在是太过可惜,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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