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归低头,心头涌出名为满足的情绪,他将手覆在心口处,时间会抚慰一切伤痕,但他觉得这个理论在他身上是不适用的,因为伤痕是由人治愈的,很显然,他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好友,而这位好友能长长久久的与他并肩作战,只要魔神战争结束,他所期待的都会付诸于现实。 而另一边的翦翳则来到了当初他和喻归第一次见面的大树边,几百年过去,这棵树和当初的样子区别不大,仍然是郁郁葱葱的,没有像生长在幽冥司其他地方的树一样死去,或许是因为它生长所需要的能量完全由地脉提供,又或许它本就是地脉的一部分,地脉不死,它亦不死,翦翳在树下转悠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一个隐约被翻新过的土壤痕迹,然后将里面埋着的东西刨了出来,正是那本魔神回忆录。 翦翳拍了拍魔神回忆录上沾到的土块,坐在旁边的树根上,提笔继续在上面记录,这百年间的故事全部被他用笔记录在了这本书上,而且往后也会继续写下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如果以后他和喻归因为某些意外忘记了一些东西,看这本回忆录总能想起些什么。 “这礼物,他总不能再吐槽了吧?好歹我的字写的还是挺好看的。”翦翳一边写一边嘀咕道,“你说呢?” 这百年来对荧他们来说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他们也会陪着翦翳将这本回忆录充实,而翦翳也会偶尔和他们聊聊天,当然只是自说自话,毕竟树怎么可能真的会说话?有的时候只是因为翦翳太无聊了才会说说话,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魔神,安静对他而言就像孤独的海水一般,压抑而窒息,但喻归却是喜爱安静,不过翦翳却也能容忍,毕竟虽然声音不能发出来,但身边好歹还算有个人。 “想想还真是期待提瓦特尘世的生活呢,我都和喻归说好了,想去尘世待个几百年,将我在建筑和雕刻方面的才学教给那些生活在尘世的人类,听喻归说他们至今还住在山洞或者草堆的房子,这种地方潮湿阴冷,魔神倒是无所谓,人类的身体能行吗?唉,真是期待啊。”翦翳转着手中的笔,畅享着未来的生活,他总是对未来抱着一种非常乐观的态度,才会每天都过得这么肆意自由。 见现在的翦翳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究竟如何,派蒙忍不住道:“你们说,翦翳死的时候有没有惋惜自己没有完成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吗?明明他既有实力,又有雄心抱负,为什么还是会死在魔神战争中?” 她和旅行者曾经与钟离探寻过盐之魔神的过往,盐之魔神生性懦弱且实力也不拔尖,所以最后才会落到一个被子民杀死的下场,可是翦翳却并不是这样,又为什么会有同样英年早逝的结果? 未冷摇摇头,眼中亦有一种对翦翳的惋惜:“魔神回忆录上记录,在喻归大人独自一人前往万核之心赴约之时,魔神桀派却在背地里下令故意破坏边界稳定,想要让喻归大人分心边界稳定无暇顾及与他的战斗,从而打败喻归大人,由于边界是具有连带效应的,所以翦翳大人那边也出了问题,最重要的是两位魔神在决战之时,过于靠近万核之心,魔神怨念与两位魔神的力量彼此吸引,竟引得幽冥司的边界愈加不稳定,可以说那一次是幽冥司边界有史以来最动荡的一次,山河崩毁,天地颠倒,几乎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 “……” “而这个时候,喻归大人被桀派绊住了手脚,根本抽不出精力去稳定边界,所以这项任务落到了翦翳大人一人身上,那些劝降的魔神虽有心协助,加在一起的力量却也是杯水车薪,而那些趋炎附势的魔神们却早就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胡桃问:“所以,是因为边界不稳定,幽冥司的魔神才没能幸免于难是吗?” 未冷点头,继续道:“正因为幽冥司濒临破碎,天灾降临,就是魔神也无法独善其身,一个又一个魔神陨落,死后产生的巨大力量又使得情况更加恶劣,而他们大多都因这无妄的灾害而死,怨念深重,全部报复到了仅剩的三人身上,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是谁了。” “……” “喻归大人是幸运的,因为他身负两位顶尖魔神的力量,对魔神怨念有一定的抵抗能力,而翦翳大人随身携带着喻归大人所赠的护身符也规避了被魔神怨念侵蚀心智的风险,而那位桀派,就没那么幸运了,长时间与喻归大人战斗,再加上魔神怨念的侵蚀,让他当场毙命,也幸亏喻归大人速度够快,将其封入了万核之心,才避免了幽冥司更加动荡的局面,但这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没了桀派分担周围的魔神怨念,所有玄妙全部朝着喻归大人而去,喻归大人只能将其一个一个封入万核之心,也错过了和翦翳大人的最后一面……” “……” 画面转换,上一秒还在认真记录的翦翳此刻却出现在世界与世界的交界处,正用自己的力量试图修补交界处的破损,整个幽冥司的魔神怨念除了涌向喻归以外,另一部分则全部涌向了翦翳,翦翳腰间挂着的埙系着的如意结隐隐发出微弱的光芒,帮助翦翳抵挡那些深重的怨念,而翦翳却也在力量不断使用下,体力达到了极限,但他始终不肯放弃,直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就算是跪着也仍然维系着幽冥司最后的稳定。 因为他知道,他必须给喻归争取时间,喻归一定有办法,如果他不努力一些,幽冥司的毁灭会直接影响到尘世,所以他不能放弃,他还想见见那个素未谋面的世界,所以就算是他死,也不能让那个世界受到影响,让那里的生灵受到无妄之灾。
第192章 翦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周围恶劣的环境影响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跪坐在天地之中只为给唯一能有办法拯救幽冥司喻归争取时间,他微微抬头,那世界与世界的交界处的裂缝已经不是一个人所能补齐的了,哪怕翦翳拼劲一身神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将自己的力量投入到那如饕餮般大胃口的无底洞中,简直毫无意义。 而就在这时,几股魔神怨念像是有计划一样,汇聚成庞大的黑影直逼翦翳,在家园崩毁的情况下,对死的不甘与憎恶通通化作力量影响着黑影,而已经承受太多魔神怨念侵蚀的护身符的光芒也在逐步减弱,直到黑影的逼近完全吞噬了护身符散发的光芒。 在那瞬间,挂在埙上的如意结在顷刻间断裂,翦翳的背后立刻失去了强有力的护盾,黑影趁虚而入,再加上翦翳所有的力量都已经用来弥补裂缝的空缺,身上用来保护自己的力量已经残存无几,很轻易就被黑影穿透了身体。 翦翳被巨大的力量推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几圈后猛吐了一口血,刚想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时,手却一软,重新跌了回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微微露出痛苦的神色,强行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血,刚才黑影并不算特别厉害的一击却是让他断了身上绝大部分的骨头。 虽然身为魔神,他的自我恢复能力比较强,在骨头断掉的一瞬间它便开始矜矜业业的修复骨头与骨头间的断痕,他往腰间一摸,摸到了那个喻归赠予他的埙,然后扯了下来,黑影在他前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打算再汇聚一次力量彻底吞噬掉翦翳。 面对如此危机的时刻,翦翳的心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忽然想到了喻归赠予自己的那本曲谱中他唯一吹得好的曲调,所谓唯一吹得好,也仅仅是记得住那个旋律,磕磕绊绊但完完整整的吹奏了出来,乐曲是能给予人在逆境中永无止境的力量的,这是喻归那位已经逝去几百年的挚友曾经说过的话,当时喻归告诉翦翳的时候,翦翳还不怎么明白,现在反倒希望那位逝去的魔神说的是真的。 如果能为喻归再争取一时片刻,焚烧他的身体乃至灵魂也都是可以的,带着这样的想法,翦翳挣扎着坐了起来,随后将埙放到嘴边,按照记忆中的旋律将那首曲子吹奏了出来,在那本曲谱中,这首曲子是翦翳最喜欢的一首,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它的曲调爽朗活泼,是翦翳非常喜欢的风格,出人意料的是以前怎么也吹不好埙的翦翳却在如今连贯自然的将那首曲子吹了出来。 随着翦翳吹出那首曲子后,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灵魂乃至身体都在发烫,这对本体是朱雀的翦翳来说是力量增强的体现,原本已像干枯的泉眼一样的身体此刻迸发出充沛的力量,而就在这时黑影也蓄足了力量,朝着翦翳飞速撞了过去,只要再来那么一次,翦翳必然当场毙命,而这幽冥司便也只有喻归这一个魔神存在了失去了同伴牵绊的他也不足为惧。 就在黑影快要触碰到翦翳的一瞬间,一道强大的力量弹开了黑影,纯净的白色火焰再瞬间将黑影吞噬,而在这时,翦翳也吹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吹奏完成后的埙也因为高温而瞬间破碎,就像完成了使命一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翦翳缓缓起身,手中迸发出和将黑影吞噬一样的纯白色火焰,所谓将火元素发挥到极致倒也不过如此了,荧他们看到,翦翳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得透明化,而在他的头顶上,一只巨大的并且全身燃烧着火焰的神鸟挥动着翅膀,直冲云霄,它的目光坚定而犀利,以一己之力面对已经无法弥补的裂缝,随后孤注一掷的冲向裂缝,如温暖火焰一般的存在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了补齐裂缝的材料,而他所到之处,挥动翅膀的瞬间,微末火星也从中掉落,那些火星化为温暖的光点,暂时固定住了那些在幽冥司大地上肆虐的魔神怨念,也在同时保护住了因为死亡灵魂进入幽冥司的人类灵魂。 翦翳的意识渐渐变得涣散,火焰一般的羽毛在极致的燃烧中焚烧殆尽,唯有一根幸免于难,它轻轻的从裂缝之中落了下来,托着那本还未写完的魔神回忆录一起,就在快要掉到因地震而产生的裂缝当中之时,喻归催动周身的风元素力将它带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在最后一刻终于赶到了翦翳身边,可是却为时已晚。 翦翳的化身将世界交界处的巨大裂缝填上了大半,却仍然有小部分裂缝未被修补,但幽冥司的情况却已然稳定了下来,剩下未被喻归封入万核之心的魔神怨念也都暂时被翦翳的火星束缚了手脚无法动弹,大地悲鸣的声音渐渐小了些,却比刚才更加悲怆,所有自幽冥司诞生的魔神几乎在刚才全部陨落,可以说除了喻归这个从尘世而来的魔神以外以及那些被保护起来的人类灵魂,整个幽冥司已然无幸存者。 正因为孕育的生命在顷刻间消失,喻归感受到了大地的悲怆,他茫然的抬起头,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交界处剩下的裂缝补齐,但现在唯一有能力做到的喻归此刻却呆呆的伫立在原地,巨大的悲痛敲打在他的心头,他一时竟忘记了眼下最要紧的任务,也不知道这悲伤究竟是他自己对挚友的逝去还是幽冥司这片土地对自己孕育的生命的逝去,就在这时湿漉漉的感觉从喻归的脸上划过,他忽然回过神来,用手指抹了抹脸上湿漉漉的东西,竟然是一滴泪水,趁着还能落泪的时候,好好哭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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