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失去了记忆的X小姐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国籍,但母语的痕迹是深深地铭刻在一个人的思维里的: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本能反应都收到了母语文学深深的影响。 “在东边。”她把手中的东西蘸着红菜汤全部吃掉,接着又把脑袋歪过来一点点,“不过在你家的西边。就是那里的国家,我的母语就是那里的语言。” “不过,我猜我的情况大概和乱步有点像。”她补充道。 指的她并不是单纯的人类的孩子吗? 太宰治抬起眼眸,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他之前一直以为对方说自己不是人类,只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神明的眷者,而不是天生就这般。 而且不同于江户川乱步身上明显超乎凡人的观察力,X小姐从来不在某一种特质上给人以一种“特别离谱”的印象。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人类。虽然有时会表现出神经质的一面,但这样只是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个精神病院里的人类而已。 “?” 感觉自己莫名被牵扯到了话题里的江户川乱步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他停止了自己刚刚自顾自的短暂思考:“我是人类!” 也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为什么那么坚持。可能还是再坚持自己的世界观吧,或者就是叛逆期到了,想要和父母对着干——啊,仔细算算的话,乱步好像还真的是这个年纪呢。 “嗯嗯。” X小姐用长辈式的纵容态度说道,顺便转移了这个话题——可以看得出来,她也不想在这个自己都不怎么清楚的话题上继续牵扯下去了: “所以乱步你刚刚在想什么?” “唔?我刚刚只是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啦。”江户川乱步盯了一会儿X小姐,最后勉强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关于费佳的。” “想法完全正确。” 太宰治把手肘放在桌子上,趁撑着自己的脑袋看江户川乱步:“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X小姐发出“咕咕咕”的笑声。这是她想要忍笑但是失败的产物。 我们都知道的: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能用“和你有什么关系”与“和我有什么关系”来解决。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更是其中的集大成之作:它同时包含了以上两种情况! 江户川乱步表情似乎变得郁闷了那么一会儿——他大概本来还想拉着太宰治一起去凑热闹、或者看着太宰治能制造什么热闹呢,但现在这个计划显而易见得失去了可能性。 “可我是一个未来的警察。” 但很显然,这句话没有真正地打击到他。他昂起头:“没有什么是和警察没有关系的。” “你父亲说的?”X小姐探过脑袋,她显然对这件事情感觉很有趣,“但你这是在跨国界执法啊?” “我未来是要当国际刑警的。”江户川乱步认真地说道:他才不要当日本警察,然后在自己父亲的手底下做事呢。 “听上去太帅了。”X小姐眼睛一亮,“真是很适合你的职业啊,乱步。” “可就算如此,你现在也不是警察。” 太宰治给出了最关键的攻击,他看上去真的不是很想管这件事情:“X小姐,走吧。” 涩泽龙彦从边上跑出来,他的身边是五只被玩得奄奄一息的耗子。它们的尾巴都互相打了个结,没有办法分开,只能这么躺着。 他们几个吃的这顿小吃算是免费的。原因就是白猫走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一利,从角落里拖出了五只大耗子,还颇有审美兴味地缠成了团。店主看到之后立刻请他们吃了这顿饭。 白猫走到街道上面,爪子埋在还比较洁白的雪里面擦了擦,然后顺着江户川乱步的裤脚爬了上去,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地拽下了对方的围巾给自己取暖。 “X小姐?”太宰治突然说。 “嗯?”少女抬起头,然后她愣了下,眼睛完成一道月牙的样子,满脸都是了然,“哦——” 她有时的确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出别人的心思。这一点太宰治不得不承认,对方说不定比费奥多尔做得还好:那个傲慢的俄罗斯人有时会因为自身先入为主的判断而影响接下来的观察,但X小姐身上就从来都没有这个问题。 “那就往前面走吧!” 她迈开步伐,朝前面跑过去:“前面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小木屋子呢!” 这里的人没有和平时代和未来的人那样欢快和五颜六色,所以在人群中,少女的模样就显得格外显眼。很多人都给他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似乎是以为他们是别的国家过来的小贵族。 在少女欢快的声音中,有点点的白色从已经落在屋檐上的积雪中飞起,就像是冬日苍白的雪再一次恢复了自己的生机与活力。 但实际上,那只是朴素的飞蛾。它们在寒冷的空气中拍打翅膀,然后又重新回到皑皑白雪当中,不被任何人所注意,就像是它们本来就应该在这里,再寻常不过。 江户川乱步似乎注意到了——有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但这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是刚刚的思绪是被眼镜一瞬间在日色下的闪光引起的。 有神明在虚空中轻笑。低低的,就像是猫咪呼噜一样的笑。 X小姐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她正在很专注地投入某件对她来说很有意思的事里。太宰治跟在他的身后,悠哉悠哉的。 涩泽龙彦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干什么,只是有些惊讶地观察着现在负责带路的X小姐——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可并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但很快,非人类的嗅觉和第六感就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在耳朵轻轻抖动了两下后,白猫露出了那种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但很快就同样感兴趣了起来。 于是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就像是在这个时候和太宰治与X小姐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现在还有……” X小姐放慢了脚步,她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就像是突然感觉到了某种不太妙的气息:“等等啊,我怎么感觉就像是有人早就预料到了,在这里专门等着呢?” 太宰治看向对方:如果她此刻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的话,全身的毛肯定都要竖起来,变成一个警惕的圆球。 江户川乱步茫然地停下脚步,朝他们看去。他才反应过来,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下意识很赞同X小姐说法地点了点头。 “这是很有可能的。” 太宰治咳嗽一声,也不急着否认,用某种相当真诚的语调说道:“我在决定这件事之前就想好了。但毕竟我们身上也没有他有利可图的地方,被坑的大概率只有你一个,所以……” 涩泽龙彦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句话似的,并且从一开始就在等太宰治把这句话说出来。 “真是让人伤透了心啊,太宰。” X小姐睁大眼睛,那对充满了不知道真假的震惊的琥珀色眼睛圆溜溜的:“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然而太宰治只是微笑。 “现在反悔的话可没有用了。”他说,“而且我也相信你的好奇心——充分地相信。” 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就不愿意错过任何隐藏起来的秘密。他们对糖果没有兴趣,但一定很乐意凑到明知道是糖衣炮弹的东西边上,就是为了看看糖衣里的炮弹是什么样。X小姐的身上就有这种特质。 这么显眼的把柄,不利用一下简直有点手痒。 少女很不满地瞪着他,但最后还是服了软,继续往前面走去,看上去就像是认了命——同时还真的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的好奇。 看来这个坏毛病她一辈子都改不了了,真是令人遗憾。 往下的路,少女在前面几乎走得悄无声息。她专注地看着前面,安静得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幽灵,几乎融化在这条并不算是宽阔的巷子里。 太宰治也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在这里的确应该小心一点——至少,他们“应该”小心一点。 在走过大概五十米的距离后,少女突然停下来了。她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小巷子末端的一个小房子,很肯定地微微点头。 “里面。”她转头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没有发出声音,“或者下面。” 这种架势就像是来做贼的,给人的感觉未免有点过于微妙。江户川乱步看上去却相当自在,可能是他不觉得自己干这种事情有什么错。他们就这么朝前走去,同时互相交换了眼神: ——更详细的呢? ——更详细的没了! ——那我们得想个方法进去吗? ——我觉得把涩泽丢进去就好了。 ——涩泽现在又没有窃听器。 ——但可以偷个窃听器然后放在里面。 ——所以让费佳知道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相信他,这些事情肯定都在他预料之中的。 ——而且反正出问题的话,遭殃的估计也不是我们。 于是在已经经过那个房子的时候,白猫就被丢了下来。 作为最新一代潜入型智能碳基武器的涩泽龙彦并不是很想说话。他不太情愿地回头幽幽看了眼这几个人,跳到墙顶上去了。 “我感觉涩泽好像不会去干这件事。”江户川乱步说,“倒不如说是肯定不会吧。” “自信一点。” X小姐说,她看上去挺忧愁的:“说不定还会把我们的计划全部告发给费佳呢。但万一他脑子突然不好使了,真的偷听完还回来告诉我们费佳他到底在和别人聊什么了呢?我觉得做人还是需要一点美好的期待的。” “这个可能性比费佳不追究这件事情的概率还要低吧?” 江户川乱步眯起眼睛,实事求是地拆穿道。 “有这种担心的话那就跑远一点。” 太宰治很淡定地拍了拍X小姐的肩膀,给出了最有效的安慰:“只要他找不到你的人,就没有办法找你算账。” “听上去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太宰。” X小姐一脸郁闷地说道:“我到时候绝对会告诉他,这都是你怂恿的。” “我们之间的账也不止这么一点了。” 太宰治用有点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所以就算是把这个算上去也没什么用的,X小姐。你还是想想自己会不会被他抓住打工吧。或者你可以更厚脸皮一点,假装这件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真要出事的话他和费奥多尔中早就有一个出事了,现在他们两个都相安无事,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拿彼此都没什么太大的办法。所以在这种事情中,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担心自己。 “呜。” X小姐捂住自己的脸:“我已经预感到他抓到我后会以此要挟我打什么工了啊!可恶,我明明是过来放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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