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盒子被她一直牢牢地握在手心。 “对了。” 贝斯在走之前,突然问道:“那个世界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来吗?” X小姐歪了歪脑袋,脸上浮现的笑容活泼又俏皮。 “这不是还有你剩下来了么?” 她说:“当然喽,还有乱步给我们时空管理局赢下来的那座工厂。不管这个世界之前有着什么样的作用,至少它的这一部分现在最大的用处就是制造甜滋滋的巧克力了。” “我怎么记得一开始是用来制作糖果的,现在怎么只剩下了制作巧克力了?”太宰治在边上插嘴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X小姐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太宰,工厂职能划分的事情你少管!” 江户川乱步举了一下杯子,期待地问道: “那以后早餐的牛奶是不是可以换成巧克力可可了?” 宵行立刻警觉地反对道:“牛奶怎么你了,牛奶明明也很好喝!” “你们能不要总是关注这种细节啊,混蛋!” 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悄无声息地走了——对于一只猫来说,他既不能喝牛奶也不能喝巧克力可可。 贝斯看着这一幕,神情温和。 “也许我会去继续当医生。”他说,“或许还会教几个学生。” “军医?”在挑起这个话题就深藏功与名的太宰治问。 “嗯。其实我的记忆里关于这些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听你们的说法,未来很需要医生。也许我会在这个职业上继续走下去吧。至少不能让几百年后的克里里失望。” 他的声音平稳而又冷静,似乎是在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做好了决定:“我希望我能够留下什么东西,能够一直被传递到她的手上。” “这样吗?也许你可以在回去后和英伦三岛的德鲁伊们接触接触,神秘学和医术也是有相通地方的——” 太宰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本来想要附和几声,然后突然愣住了。他突然转过头,目光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紧接着就快速收回了目光。 “总之。”他说,“既然希波克拉底誓言可以流传到21世纪,那么你们的故事想来也可以一直流传到她所在的时代里。” “我知道。”他说,没有太过在乎太宰治中途那有点异常的反应,“这个职业从来都不缺少继承者。” “是的。”太宰治回答道,他的表情比起之前要庄重些许,抬眸对上了费奥多尔同样若有所思的眼神,“从来不缺。” 莫里亚蒂局长在没有人能听见的角落轻轻地笑了。 她看着尘埃落定之后,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寻找自己安顿之所的道路,各自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线里。她看着各个角色在属于自己的命运上各就各位,完整的命运齿轮严丝合缝地补足了目前的这一段道路。 所有的东西都自发而又圆融地转动了起来,推动着一切滚滚向前。 理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是一身西部牛仔的着装,用“望远镜”看着波涛汹涌的时间长河的同时,还给自己点了一只只能蒸腾出白茫茫水雾的雪茄。 他作为记录者,把故事的终章写下: 当少女在自己的时间线中打开盒子的时候,月亮再一次在人类的文明中升起,连同被潘多拉的盒子困住的希望一同来到天空之上。人们重新明白了“月”的概念,地球上的生命一同观看了这次别无二致的月出。 此刻,无论是几千年前与几千年后,还是此岸与彼岸的时间线,都分享着一样的月亮。 很多很多年后,贝斯会以新的名字在这个世界闭上眼睛。他在战场上奔走,为医学和神秘学的结合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包括理智与自己的生命。 而他的学生们则继承了他的理想与坚定。其中一个俄罗斯女孩重新回到了西伯利亚,在20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还没有到来的冬日里,证明了自己学到的知识与无谓的勇气。而那个故事则一直流传到了几百年后,有更多更多的人因为这个理念而走到了一起,继续抵抗着疾病与瘟疫。 很多很多年后,尤克里里会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但她仍然没有忘掉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并且已经找到了当年那位朋友送给她的礼物:在几百年后,如约而至地到来的一把拙劣的尤克里里,之前一直被珍重地放在保险柜里。 她长大了,但依旧像是一个孩子。她的孩子也有点像她,但更多的是不像。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如何跌跌撞撞地长大,如何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英国所有猫的国王,一只黑猫。她想到自己童年看到的那只骄傲的白猫,于是捂住嘴不出声地偷笑。 是的,就像是你想的那样:她嫁的那个人姓莫里亚蒂。非常伦敦的姓氏。 “所以你当时说出那个名字是不是故意的?这种神话人物名字加上主要业务构成的组织名出现得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在和X小姐一起登上最高处的台阶的时候,太宰治这么询问道,有点怀疑地看着对方。 少女只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飞到了我的脑子里面而已啦。” 她说:“当时我也没有意识到啊,太宰桑。不过我倒是可以确定一点:故事的结局早就在故事的开头决定,最终的一幕出现得比故事的开端还要更早。正如现在的‘生命’落后于死亡。” “听上去是非常糟糕的宿命论。” “但这是宇宙的真相。就算是我们,也只是在寻找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宿命而已。” “那这个宇宙可真糟糕。” “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完全地同意——不过不是现在。因为我有个惊喜要给你看,不应该说这么丧气的话题。” 少女双手叉腰,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拽住太宰治的衣袖:“闭上眼睛,我带你上去。” 太宰治挑了下眉,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少女的步伐很稳。好像没有几步他们就来到了最高的地方。他还记得,就是在这里,他们一起看着时空管理局上方的月亮:已经朽烂了的星球,美丽又悲伤。 “现在可以睁眼了。”她说。 太宰治睁开眼睛。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在无边无际黑色中散发光芒的月。 或者更准确的说,那是一个比起月亮更像是镜子的个体,上面没有月球标志性的荒漠与环形山,只有一片清澈动人的银白色的明亮。 太宰治仰起头,注视着面前这灿烂皎洁的个体:这巨大的球体距离他们是如此近,以至于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每一个细节,看到上面倒映出的自己微茫的影子,以及上面铭刻下的一个又一个名字。 “这是……?” 少女并没有立刻说话。银白色的光辉沐浴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勾勒出某种出神的凝望的目光,一个极其细微的嘴角勾起的表情停留在她的脸上。 虚空中无形的浪□□拂过她的身边,头发与裙摆朝着后面扬起,好像这片空间中也有会因为月亮距离变化而诞生的潮汐。 “当然是属于我们的月亮。” X小姐说。 脚底下的时空管理局——这架坐落于时空场合上的最宏伟的雪白钢琴终于奏响了因为时空与命运的变化而诞生的曲目。 一首透明玻璃花一样的钢琴曲,有着被透明和洁白包裹着的湛蓝色。每一个音符都如同月光般轻盈而又微凉,也像是顺着洋流不断涌动的广袤海洋。 如同冬日白茫茫的雪不急不缓地覆盖了整个大地。只有远处的大海苍蓝依旧,潮汐温柔。 曾经悬挂在时空管理局上方的那个发霉朽烂的月亮已经消失了,真正的月亮已经回到了真正属于它的地方。在这里,悬挂的是独属于这架白钢琴的、与任何一个月球都不相同的明月。 “这上面写的是人的名字吗?” “也不一定是人。” X小姐把被吹起的头发重新别到耳后,转过头看太宰治。太宰治这才发现,她眼睛中全部都是银白色的月光,甚至头发和睫毛上也是,好像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了月色和具有哀悼色彩的白色里。 如同一只被雪盖满的苍白飞蛾,又或者像是古老诗歌中的朝生暮死的小虫,一身全是洗尽尘灰的缟素。 “只是那些曾经与我们共事过,但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家伙的名字而已。” 她的声音温柔而又缥缈,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葬礼上的司仪:“路尔斯、拉格纳尔、里昂、阿惠、斯卡提特……他们就在这里。” 在比时空上的时空管理局还要更高的地方,在曾经的月亮悬挂过的虚无之中,在一颗明亮皎洁的月亮上。 那是死者的坟墓,苍白的宽广坟茔。
第185章 最后的任务 太宰治有时在抬头看天的时候,还会回想起那个时刻。 无边无际无法形容的一片漆黑里,站在时空管理局顶端的人类看上去是如此的渺小,几乎就要融化在背景中。在脚下是正在汹涌着浪花的时光的河流,一刻不停地朝着前方涌动。 但他们却在月亮的面前驻足。 周围的音乐就像是羽毛,以柔软轻盈的姿态铺满了整个时空。在乐曲奏响的声音中,就算是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也改变了自身的道路,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奔流。 “本来呢,我是打算制作成一个气球的。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松开手就会朝着天空飘去的东西,我想要在这里的顶端把它放飞,看着它就这样上升、上升,一直到目光都没有办法触及的深渊里。在这种上升的过程中,我们都能够得到自由。” X小姐的两只手背在身后,自言自语般地对着时光长河上的一片漆黑诉说着。太宰治就在边上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就是那样明亮而又带着点伤感意味地笑着,如同一支伶仃的香水百合。 虚空中的风海浪般地起伏不定,把她不算长的头发扬起,同样扬起的还有她的嗓音: “但最后我还是把它制作成了一面镜子。很奇怪吧?可我想了想,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时候。茧中的飞蛾还没有长出翅膀,越冬的蝶蛹还没有感知到春日的清风——太宰,我们怎能把一切都如此轻易地放下,破茧而出,幸福地说自己得到了自由?” 很多东西并不是不能放下,而是不愿放下。 人类这种非理智的生物就是这样:即使知道自己偏执的在意只能给双方带来痛苦和折磨,但依旧不想要松开抓住那根让气球不再向上飞翔的线,自虐般地想要看一眼、再看一眼。 太宰治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他能够看懂X小姐在说出这段话时,眼中那种被弱化了悲哀感的执拗与微笑是什么。 “以后,时空管理局上方悬挂的就是这样的月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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