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汗液从眉骨落到鬓角,年轻的医师点头称是,他接了眼布要写药方,好奇心驱使他看去一看,目光不自觉落在被大红纱帐衬托得雪白莹润的素手之上,如上好的羊脂玉揉捏而成,胜似藏品,食指侧边还点缀了一枚殷红小痣,勾人无限遐思。 有这么好看的手,想来也是个美人无疑了。 小美哼道:“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医师大惊失色,连忙低下头去,迅速写了一则药方:“夫、夫人脉搏微弱而紊乱,理应是胸闷气短、心事所困而至,还需要让贵夫人好些休息,喝下这补气血温养身体的药才是,不过心事难解,长久堆积身体即便是天天吃药也好不快……” 小美自然知道杜季青怀得什么心事,解是不可能解的了,她凶巴巴扣下一包钱袋,“嘴巴严实点知道没?” “是……是!”胆小怕事的医师一阵点头哈腰,他被送出了府邸,走出了段路仍发现那名衣着艳丽的狐人少女紧紧跟随,他不免加快了脚步,进了拐角。 小美听从主子命令去杀人灭口,紧追的步伐快如疾风,心想那小子看着一点腿上功夫都不会,却能够跑那么快,不过是等死的鸡鸭罢了,跑吧跑吧,又不能跑出她的手掌心,反正她的人已经抄了近路围追堵截,再小的蚊子都逃脱不得。 她刚要追到拐角,晚风吹起一阵血腥味,随着视野变广,一片大红色浸透眼底,她瞠目看去,绵延街道的粘稠血水喷溅得到处都是,她的属下都已经被削断了手脚,就算是“药师”本神来了都救治不得。 “啊啊啊!”她再看到正前方一个长发飘摇的黑衣男人,对方剑刃染血,血从剑尖滴落,杀人手法比丰饶之徒更要麻木残酷,狐人少女惊怒,惨叫一声后不省人事。 她倒下之后,露出身后还没收回手的屈朔,他一身医师打扮,警惕看着黑衣男人,说:“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你为何赶尽杀绝?” 刃勾唇轻嘲,笑得三分不屑三分薄凉四分不近人情,“赶尽杀绝?追求丰饶一直是仙舟明令禁止的,我只不过是顺应你们罢了。” 屈朔眼睛一扫地上残尸碎块,面露不忍挪开目光,再盯着男人说:“少为自己的杀孽找借口,你本为魔阴身而无法克制杀人冲动,居然还想把锅推到仙舟头上?” 刃一震剑上残血,沉声简洁发问:“他在哪?” 屈朔被他杀意震退:“你这副状态,是要去取他性命吗!” “不说?那就死!” 杀意化作实质逼迫至眼前,屈朔没有面对锋芒的魄力,他急急往后退去,身后就是青砖砌得坚固的墙壁,他一矮身形躲过利剑,胸口却遭男人抬腿一踩而下。 屈朔眼疾手快抓住对方脚踝,使出浑身力道才没让胸骨被折断,他再一甩袖子,几枚银针夺势而出,其细细针身抹了不知效果的药液,泛着泠泠寒光。 刃歪头躲过暗器,分神刹那屈朔已经从他脚下挣脱,他们二人先前过了几招,也算是知根知底。刃特殊的魔阴身让他不死不灭,肉身难挡,屈朔尽量迂回,避免正面不知死活地抗衡。 他宁可使些下三滥的偷袭手法,才有了保命机会,而刃吃过一次教训,就很难再上当第二次。 “呜哇!”躲进暗处的屈朔点穴逼出一口血,再吃一次药丸调理生息,他耳力极好,听出刃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迫近,还有剑刃拖地发出的细碎声响。 屈朔一时叫苦不迭,心想本来救出杜季青本就是苦事一桩,怎奈何还有星核猎手捣乱,嘿,平时连个人影都不见,还以为是怕极了云骑军,没想都敢直接追杀他了。 也好屈朔对罗浮曲折缭绕的小巷子较为熟悉,小时候经常走街串巷,哪怕没来过此处,都能够找到隐匿地方。 他打算再躲上一会就赶紧去找杜季青,就怕这个叫作刃的男人丧心病狂到见人就杀,迟早会杀到杜季青面前。 还想抢上几口呼吸时间调理内息,他刚离开的院子起了几串匆忙的脚步声,依稀听闻什么拿桶、走水之类的话。 这关键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放火烧房,熊熊火焰自漂亮典雅的宅院蔓延,不一会儿就窜上其他房子,连带院子的花花草草都不能够幸免。 屈朔恍然想起那正是杜季青所在的方位,转念又想起以前罗浮起过一场好大的火灾,连绵一整片洞天,所有房屋树木尽数倒塌,奇怪的是任何生灵都没有受到伤害,那金色的火焰完全避开人们而去,像是一场无声的宣泄。 不过那时候因饮月之乱而动荡不安,无人深究火灾的来源。 屈朔也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件事,心头惴惴不安,赶紧一提气施展轻功,追着连天大火而去。不多时,他身后跟着一条尾巴,刃轻功不如他,速度倒也不慢。 居住区多的是各种建筑,刃边跑边砍,那动静比火灾还要可怕。屈朔不回头都能知道他又干了什么破事,一阵牙酸无处宣泄,赶紧运用所有力量,速度快得几乎要低空飞行。 他长这么大还没跑这么快过,换做以往,铁定得被地衡司追上来贴超速罚单,那样的话半个月工资就要扣没了。 追求丰饶的仙舟人普遍佩戴各种颜色的方巾辨别地位高低,而屈朔迎面奔过来的男子就穿得五颜六色的……不,是他身上绑了不同颜色的湿巾,宛如衣服缝缝补补十来年的乞丐一样。 对方太抽象,屈朔留了一个心眼,擦肩而过的时候与之对视一眼,闷头往外跑男人不像是躲火灾,而是有目标地奔逃。 屈朔后知后觉刚看到的眼睛有些眼熟,他试探性问:“杜季青?” “你认错人了。” 声音不会错的! 屈朔当即回身,就已经看到刃近在眼前,大喊道:“小心后面!” 杜季青回头笑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啊!”他直直撞上一堵墙,道路正中间怎么会有墙! 原是路上立着一个红眼黑发的男人,他一身黑融入了夜色,站姿笔直,宛如山岳坚不可摧,杜季青就差点撞坏了鼻梁。难得见到熟人,杜季青心虚摇摇手:“晚上好啊!阿刃。” “你再这么叫一声,我会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杜季青立马闭上嘴。 面色冷淡的男人弯下腰,单臂扛起了他,杜季青早知道会有如此待遇,他忍着腹痛说:“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麻烦。”嘴上嫌弃的男人还是把他放低,换成打横抱的姿势。 杜季青:……还不如被扛着呢!
第13章 杜季青这把火可狠了,他专门烧药房,怕火势不够猛就撒药酒,差点就把他困在其中,杜季青被横着抱,可怜巴巴的两手交叉于胸前,像是要被非礼的小媳妇。 刃抱着一个百多斤的男人照样四平八稳,他为了方便,染血的剑就放在杜季青腹上,没有剑柄不好抓,杜季青就别扭用布抱着,心头一阵嘀咕,好一会才抬头问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离开?是死是活给个准话吧。” “再嚷嚷就把你丢下去。” 杜季青气恼,也没敢发泄怒火,双臂环起就缩着闭上眼睛,管他要去哪里呢,别让他死就成。 刃估计也是那么想的,肥硕的狐狸尾巴一直扫过他的腿,撩起来拿着又被杜季青说疼,就这么放着,大跨步走得虎虎生风,也不管后面还有个人跟着。 他走得太快了,冷风不停打在身上,杜季青鼻子一阵发痒,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才想起为了逃出火灾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浸过水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夜风微凉,吹得杜季青一阵阵哆嗦。 他无法期望刃会慢下来,就多贴近了对方广阔的胸膛几分,感受到他躯体的温热。 最近杜季青很嗜睡,一睡就到了大中午,而且记忆力也有所下降,都忘了离开将军府几天了。 杜季青病也是真病了,整个人都蔫蔫的,刚睡醒一见到刃就更加没精神,吃饱了饭就想继续爬床睡觉。 “你不能再睡了。”他的脚踝被刃一拽,拖下床,刃叫他吃药。药是卡芙卡带回来的,一粒粒小胶囊,也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也总好过苦涩的药汤。 杜季青吃下后就发了一阵虚汗,虽然高烧退了点温度,人还是不太精神,直到第二天杜季青等吃的没等到刃回来,卡芙卡说:“阿刃被云骑军抓走了。” “他不会有事吧?” “你还会关心他?”卡芙卡轻笑,“阿刃不会死的,起码现在不会。小可爱,托你的福,那把火不仅烧了药王秘传的巢穴,还把整片网线都烧了,没电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对不起。” “不必道歉,你是为了活命,也没有做错。只可怜我家阿刃,还要多受到苦头。” 杜季青试探说:“要不你把我送回去,我跟景元将军求求情!” 卡芙卡轻微摇头,笑道:“那你是忘了他俩什么关系了。” “不是执法者和罪犯的关系吗?” “不仅如此,他们之前……还是很要好的同伴。”卡芙卡语气追溯,似回忆了什么,“而且他也到了,不知看到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杜季青见不得别人伤怀,回她:“估计会把你抓起来吧,你们价值好多好多亿呢。” 卡芙卡再次恢复从容的微笑,“在你眼里,钱很重要吗?” “重要,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钱了。不好意思,以前穷惯了。” “以前?” “不不,是现在!” 卡芙卡坐到他对面,说:“你想回去也可以。” “真的?” “嗯,‘听我说’,亲爱的,你是杜季青,杜家被逐出家门的小少爷,你要这么做……” 女人的声音渐渐消散于风中,含笑的语调压着不易察觉的悲伤,杜季青听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来势汹汹的大火几乎是席卷了整片洞天,最后得请了持明龙师人工降雨才灭得大半火灾,云骑军分心去保护居民抵挡堕入魔阴身的丰饶余孽,并没有太深入追查,形成地下组织丰饶民纷纷逃散,包括想抓杜季青做药的魁首。 魁首可恨透了杜季青,他万万没想到这只不受星神眷顾,还没有任何长处的小狐狸居然敢一把火烧了他的炼丹房,要是让他再见到,必然狠狠将之抽筋拔骨! “头儿不好啦,景元将军带队打到这里了!” 刚凝聚起来的属下们一听到景元大名就迅速奔逃散去。青天白日,景元步入街道,受火焰洗礼的青砖瓷瓦黑黢黢如焦炭,将军挺胸阔背,往巷子走进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熏人退后不已。 细看之下,地上块状物并非是残垣碎瓦。 军医上前查看,拧眉严肃道:“将军这些人乃是利刃所伤,对方使用的起码是长达四五尺的剑器,极为锋利,下手毫不留情,也不会留下任何阔口……大火凶猛,暂时没有找到凶手的任何遗留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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