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就在那里!” 那是一个木头搭成的小屋,棕黄的颜色在白雪的对比下就显得格外明显。它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至少能容得下好几个成年人自由活动。 “请进。” 猎人脱下他的大衣挂在旁边的挂钩上。艾尔海森想了想,也把自己的披风摘下来挂在旁边。 屋内的装饰有些出乎意料地精致,暖黄色的灯光一打开,就看见布满规律纹样的地毯,加入了柴火开始熊熊燃烧的巨大壁炉。在冬日森林里有这样居所的人,若不是自己打算长久居住,那便是有钱。 艾尔海森觉得是两种都有。 猎人点上壁炉,扔去一条毛巾,兴奋地邀请他在这里坐下,继续与他谈论起刚刚未尽的话题。 他似乎有些兴奋,大概是在这里待久了终于看见个能聊天说话的人,于是话题愈发天马行空———从今天打一只黑熊回来吃,到一个冬天把森林里所有的动物全都抓一遍放走,再到不知何时开始偏远的俄国的歌谣。 “唉......你是我最近半个月里唯一见着的活人。” 末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开始了抱怨,便自顾自地终止了话题,感慨地说了一句。 “等雪融化,道路就通畅了” 艾尔海森这样回答。他的鼻子被冻得格外严重,连说话都带着点鼻音出来。 “这倒不是路的问题......只是我想住在这里。” 说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时,猎人有些沉默,眉宇间似乎也带了些忧愁,但他没说更多。 “等到雪没那么大的时候,你就回去市区吧。” 他把艾尔海森放在房子里,分了一份衣服就跑出去继续打猎,倒也不怕这人会对他的房子做什么事。不过也没人敢面对一个握着猎—枪的愤怒猎人,毕竟他们在这寒冬里摸爬滚打好久了,就是追杀旁人也轻轻松松。 “呼———” 艾尔海森呼出一口气。 屋内是暖和的,终于让他冻得有些发麻的身体恢复了些知觉。 他换了衣服,坐在一旁没放任何东西的靠椅上,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线索:一,他之前的世界快到了夏季,所以他没有回去。二,这是一个疑似俄国的地方,但情况不明。 艾尔海森尝试着呼唤系统,但也没什么用。 它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没怎么说话就又消失了。 艾尔海森猜测,大概是它帮忙挡住了[书]最后反扑时的冲击。虽然已经计划好了,但也耐不住一个热心的小家伙自己扑上来。他觉得自己以后可以稍稍对系统放宽态度,不算过分的任务可以接一下。 不过眼下,看样子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暖和起来了,书打湿了,艾尔海森就开始发散思维。 他往火炉边靠了靠,将自己湿透的书摆在旁边烘烤,看着“噼啪”作响的木柴。他想起自己祖母曾经在世的时候,会把他抱坐在腿上,然后靠在柔软的大摇椅上,为他勾勒出一个个美好的童话世界———在现在看来虽然幼稚,但也仍然美好。 [我有点想她了......]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发觉自己脑海中祖母的形象似乎已经模糊了。但那慈祥而包容的话语似乎还萦绕在他耳旁,零零碎碎地拼成了一首催眠曲。
第64章 雪还是没怎么停,所以艾尔海森只能暂住在这里。 好在猎人先生非常欢迎,甚至有些热情,给他端来了窝藏在房子里的好玩意———那些醇厚的烈酒。艾尔海森抵不过他的邀请,喝了一些,最后脑袋有些发懵。 [比须弥的酒浓度高很多,喝一点就有种热血上头的感觉,非常适合冬季取暖,大概可以与至冬的“水火”一较高下。] 某次,艾尔海森趁着醉意,迷迷糊糊地将这条信息录上一张空白的纸页。 醒来时,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忍不住皱着眉把那页纸“哗啦”撕掉,然后又工工整整地重新写了一遍。 猎人先生摘下帽子后,看起来正值壮年,大概也有三十五岁左右了。他看起来并不像个长久为了生计挣扎在森林里的人,浓密的大胡子下隐约可见深邃的面庞。 与猎人先生熟悉后,艾尔海森也得到了一个疑似小名(注1)的称呼———谢廖沙。 谢廖沙先生每隔几天就会打猎,不打猎的时候,就会窝在壁炉旁,写着一份长长的信件。说它很长并不是夸张,因为当艾尔海森看见时,写完的信纸已经累计了肉眼可见的厚度。 也许是厚厚的积雪阻拦了信件的运输吧。 于是信越积越多,成了谢廖沙先生捏紧时,能握满半个虎口的样子。 “真稀奇,你还能看懂我们的书。” 当艾尔海森拿到一本放在木屋角落书架里的、俄语的文集开始看时,谢廖沙先生有些惊讶———毕竟艾尔海森怎么看也不像个俄国人。 “我在语言研究上稍微下了点功夫。” 艾尔海森非常谦虚。 “您都能看懂它们,怎么算‘稍微’呢?” 谢廖沙先生笑得爽朗,虽然看不清大胡子下面的表情,但也可以从他的笑声里听出来。 “不过这里太无聊了,就算是一本随随便便的东西,都能用来打发时间。” 谢廖沙先生体贴地表示自己不在打扰他了,坐回另一边的椅子上,继续在他厚厚的信纸里添加内容。 这是本贵族们闲暇时写的无病呻吟的玩意儿。艾尔海森看它也不是被那些华丽而空洞的言辞吸引,只是他想从这本书里看看,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可能所处的时间。 他看的速度很快,但也耐不住这是厚厚的一本,于是也看了几天。真要把它当成砖头来砸人都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它的重量绝对过关。 “......” 毫无疑问地,这里是俄国。 只是看看这本书的虽然精美但有些破旧的封皮,便知道它的岁数已经有些大了。 “您看了有什么感受吗?” 谢廖沙先生今天休息,没出去打猎。 “是一篇非常纠结的爱情故事。” 确实如谢廖沙先生所说,十分无聊。 艾尔海森这样想着,也就如实回答。 “这里确实写得不好,太过浅薄了。” 谢廖沙先生又开始了一日内的长篇大论,他好不容易捡着一个能听懂他的话一起交流的人,便将这些独居日子以来堆积的话语全部吐出口,如同崩塌的稻草山一样汹涌。 “让我来说:我爱着一个人。” “您还年轻,大概是不懂那种感觉的。” 谢廖沙先生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仔细一看,是因为太激动了,眼睛都有些湿润,于是在旁边炉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透亮。 “只要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我就见不着其他人了。她是我的缪斯,我的上帝。只要她站在那里,就算旁人拽着我的脖子,或者拿猎—枪指着我都无所谓了!” 他说他们思想共鸣,他说她热烈而灿烂,他说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她。 谢廖沙先生无疑在经历一场苦苦的痴恋。 他嘴里的那个人美好、善良、富有学识。他自己则是心甘情愿地追随在她的身边,思考着那些有深度的话题———死亡、爱情、永恒、自由。 艾尔海森对此保持中立态度。他认为世界上确实可能有这样的人,但并不会像谢廖沙先生嘴中那样完美,因为盲目的爱情总会将对方神化。 “您可别不信我!爱就是这样庸俗而神圣的啊!” 年长者总是阅历丰富的,不知几岁的谢廖沙先生一眼就看出了艾尔海森眼中的怀疑———当然他并没有感觉冒犯,因为他年轻时也是这样,是对永恒而理想的爱情嗤之以鼻的。 但谁能想到呢?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谢廖沙先生看着这个严谨的学者,发现他还如此年轻,如此自信,固执地信任着自己所想的一切,从未怀疑。 但是当人开始改变时,他自己是不会发觉的。 十几岁的自己回忆起几岁时的记忆,唾弃自己的幼稚;三十几岁的自己回忆十几岁的自己,羡慕那时的年轻;五十岁以后的自己,说不定觉得自己半辈子都充满了遗憾。 谁能说智者也是个例外呢? 谢廖沙先生忍不住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肩膀,开始鼓励他做那些现在不敢做的事情———譬如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 “抱歉,我目前还没有那个打算。” 艾尔海森摇摇头,坚定地说道。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谢廖沙先生有些无奈地点点头,他似乎看见了这个学者眼中的迷茫,但又觉得那像个错觉,于是便略过这个话题。 [唉......真是知识分子们的老毛病了,尝试着用理论分析感情。] 谢廖沙先生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想到了以前的发言。 [我是个傻瓜,但是也是个聪明人,因为我足够坦率。] 他摇摇头,往壁炉里又添了些柴火,让那有些微弱的火苗再度旺盛。 他觉得年轻人不够坦率,像一只闭嘴的蚌壳,明明还有着试错的时间和机会呢。但他也觉得这样的迷茫不错,说明这人总是慎重地爱惜着感情。 正是纠结,才不敢选择;正是害怕,才想要躲开。 “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 谢廖沙先生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噼啪”作响的。他刚刚坐着讲太久了,讲着讲着自己也有点累了。 他躺回椅子,盖上毯子,听着旁边壁炉烤肉后“吱吱”作响的冒油声,翻开那本刚刚被自己说无聊的书,慢慢度过这个平淡而无聊的一天。 日复一日的大雪终于慢慢消停了。 房顶上的雪还是那么厚、硬,砸在人身上生疼。 艾尔海森想算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可是也算不清楚。隆冬的白昼与黑夜大概是没有很大的分别的,一眼看过去便被白雪迷住了眼睛。 [我应该走了。] 他看了眼正在忙活着擦玻璃、打扫卫生、擦猎—枪、装弹的谢廖沙先生。 谢廖沙先生的动作有些生疏,似乎是很不习惯打扫卫生,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屋顶上的雪都赶下来了。小屋在这样的打扫下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虽然可能持续不了多久。 “嘿!你是要走了吧?” 艾尔海森没说,谢廖沙先生倒是先一步看出来了。他招呼着艾尔海森坐下,自己往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然后就拎着个大包袱出来递给艾尔海森。 “我......” “别想着拒绝了,我看你可什么都没带。况且我有求于你呢!” 谢廖沙先生将堆积在壁炉上的信件一点一点整理好———这么多日以来那摞信纸又厚了不少,好好地取出一个大大的信封,正好把里面塞满,不留一点空隙,然后又郑重地掏出火漆,往上面印了一个精美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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