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女朋友。”斯图回答。 “那之前那幅肖像画去哪了?” “在这一幅下面。”斯图这么说着,取来颜料将女人的肖像画涂抹成一片雪白。下一个来参加他和约翰夜晚派对的女孩形象会再次浮现在空白之上。 威廉当时还不懂这些浪子的生活,他看斯图画画看久了,终于提出一个要求:“你能给我画一幅肖像吗?” “你?”斯图看了他一眼,有点好笑地说,“好啊。等你十八岁那年,我为你画一幅肖像画作为生日礼物。” . 威廉去看过披头士在洞穴俱乐部的演出,那时他就确信这支乐队一定会成功。因为燥热的半地下空间也火热不过披头士的音乐。 披头士的演出结束后,威廉找到列侬:“约翰,我现在相信摇滚乐会是英国未来最流行的音乐!” “为什么?”列侬问。 “因为英国未来最好的乐队将是一支摇滚乐队!” “哦,威廉,”列侬有些受宠若惊,“我没想到你对我们有这么高的赞誉。”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别忘了,我也有一支摇滚乐队。”威廉却这么说。 列侬惊讶于他的自信:“你觉得‘格林’会是最好的乐队?” “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心,就没必要再做下去——约翰,要和我打赌吗?我们两支乐队要一直走下去,比一比谁能成为英国最好的乐队。” 列侬从未想过这么“远大”的目标,但他也不想露怯,于是他与威廉击掌:“一言为定,让我们在流行乐的巅峰再会!” 列侬遵守了他的约定,披头士怀抱着满腔热血,起早贪黑地表演,最终被人发掘,得到了去德国汉堡演出的机会,从此走上了真正职业乐队的道路。 而“格林”嘛,当他们的名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消息传到他们的家长耳朵里,这引发了一场大地震。 “告密者究竟是谁?”乔尼生气地攥着拳头。 “是雷吉……等等,迈克尔,你坐下。”爱德华制止迈克尔去打击报复的意图,“事已至此,你去把人打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 “那现在该怎么办,埃迪?”威廉眼巴巴地看着爱德华。 基于他们父母的要求,绿墙公学已经停止了他们的社团活动,并且限制他们四人出校。面对校董的指令,即使布朗先生有心帮忙也爱莫能助。 他们好几场演出都不得不临时取消,爱德华焦头烂额地通过电话向客户赔礼道歉。可想而知他们的信用绝对会受到影响。 “其实我们应该早有预料。毕竟我们就在利物浦活动,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乔尼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纸。 这是奈廷格尔家寄给爱德华的信,满纸写满了愤怒的批判,信里说搞摇滚乐队实在是太“下流”,太“不体面”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给家族蒙羞。 实话实说,比起乔尼家里寄来的信,这封信已经措辞足够文雅。他的父亲咒骂得更加不堪入目。 除了勒令停止他们的乐队活动,爱德华和乔尼还被要求立刻回家。 “威廉,你等我回来。”爱德华走之前,还乐观地对威廉说,“我会和父母好好沟通,也许我可以说服他们支持我们的乐队。” 威廉相信了。可是爱德华和乔尼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威廉等啊等啊,直到爱德华和乔尼本应该毕业的那天,他们依然没有出现。只有从剑桥寄来一封他们的信——他们的长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们送进了大学。 “威廉,好好读书,到剑桥来找我。”爱德华在信中这样叮嘱他,可威廉压根不想看这种屁话。 他颠来倒去地研究这封信,确信其中半点没提到爱德华对他的承诺以及他们乐队的未来。 “迈克尔……”捧着那封来信,威廉茫然地看向迈克尔,“爱德华骗了我……他们不会回来了。” 迈克尔接过信,简单浏览了一下内容,而后将信纸撕成碎片。 当披头士在汉堡一天演唱十二个小时,艰难地追求梦想时,格林这支校园乐队就这样戏剧性地解散了。 威廉和迈克尔都失去了舍友,于是干脆申请住到同一间宿舍,他们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近。 他们用很多时间交谈,威廉跟迈克尔讲自己的家庭和童年,他第一次向爱德华以外的人吐露内心的伤疤。 迈克尔听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就像一只不会回应的树洞,反而给了威廉更多安全感。 “有时我宁可自己是一个孤儿,”威廉说,“也比生在奈廷格尔家要自由自在。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恨我。不是因为我本人,而是因为我的命运或是我的外在。” “你无法决定出身。”迈克尔开口了,“就像我,我是一个私生子。” 这也是迈克尔第一次告诉别人他的身世。 东窗事发后,奈廷格尔家的来信里尚且咒骂过威廉。而迈克尔这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电话,没有来信,除了定期给他打学费,以及压下那些可能产生的丑闻,迈克尔那神秘的家庭对他是彻底的无视。 “我们的出身无法改变。”迈克尔说。 威廉接道:“但我们生而自由。” 锦衣玉食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自由、自由,到头来最珍贵的还是自由。 威廉和迈克尔没有再组建新的乐队,但是每当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睛,都能看到彼此眼底不安定的火苗,如出一辙、永不熄灭。 这期间,披头士在利物浦和汉堡之间来来回回,列侬跟威廉炫耀他们在汉堡作为伴奏乐队录了一张唱片。 谁也没想到,这张名为《我的邦妮》的唱片为他们带来了经纪人布莱恩·爱泼斯坦。在这位经纪人的帮助下,他们的乐队走上正轨,还得到了去迪卡唱片试音的机会。 当时并肩而行的伙伴,似乎离威廉越来越远。曾经与列侬定下的约定越来越遥不可及。 威廉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家庭的掌控,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成年后吗?还是读完大学?抑或是找到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 到那时他还记得曾经的梦吗?他是否还能燃起此刻的热情?他是否还有着志同道合的朋友? 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为自己空度的时光感到烦躁不已。 1962年4月,伍德兰德的电话执着地响着,直到威廉把它接起来。 “斯图死了。”列侬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 威廉挂掉电话。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去找迈克尔。 斯图居然死了。那个浪子不久前才在汉堡找到真爱,威廉还给他寄去了订婚礼物。 可是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死了,脑溢血。从来没人知道死神会在何时到来,生命是多么脆弱和短暂。 还有几个月他就十八岁了。我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威廉心想。 当天晚上,威廉和迈克尔都沉默不语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威廉侧过身来和迈克尔对视,明亮的紫眼睛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他说:“迈克尔,我真的厌倦了死亡。” “我的父母没有庆祝过我的生日。正相反,父亲那天总在家族墓地中徘徊。餐桌上摆着白色蜡烛,气氛沉重得像在哀悼。后来我知道了,那一天也是我父亲兄弟的忌日。” 迈克尔沉默地回望他。 威廉继续说:“……我出生后不久,我的教父母就相继死亡,其中包括母亲的兄长。在那不久后,我母亲的父亲也因悲痛过深而亡。” 现在,他又在短短几年内见证了列侬母亲的死亡,斯图尔特的死亡…… 威廉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厌倦了死亡。” “你害怕死吗?”迈克尔问。 “我害怕。我害怕我爱的人失去性命,也害怕我自己的死亡。不,我害怕的不是我自己的死亡,而是……” 威廉深吸一口气:“……我害怕我从未自由地活过。” 威廉的眼神总是那样纯稚,但迈克尔觉得其中潜藏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他此刻就用这样疯狂的眼神盯着迈克尔:“迈克,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伦敦,把我们讨厌的姓氏扔掉。我们可以改个假名,再去组个乐队。既然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不立刻去做呢?” 他就是有那样的魅力,当他那样坚信,当他那样确定,当他用那样无比沉着的声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算他说太阳会从西方升起,人们也会第一时间相信。 就像是当初那个大雾天,威廉对迈克尔说:“我的作品在那里上演,我必须要去。” 迈克尔同那时一样,被威廉所震慑。 他不由自主地答道:“好啊。”
第24章 难以抑制的鼓动 借着月色,威廉和迈克尔在树林中穿梭。绿墙公学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拥有爬满了蕨类植物的绿色围墙。 迈克尔从没遵守过“不许私自出校”的规章,对能够溜出学校的地点了如指掌。 他熟练地带着威廉在森林的边缘找到一棵高度合适的树,他们爬上树,从树上跳到围墙上,而后借着围墙外的排水管滑下去,就这样轻而易举离开了学校。 他们没有详细的计划,没有事前的准备,所以他们没法带上行李。 离开之前,威廉珍惜地将那把爱德华送给他的蓝色吉他放进琴盒,藏在床底下。同时,他也看到迈克尔在整理他的那些相机和胶卷。 “你要带上它们吗?”威廉问。 迈克尔摇摇头:“也许把它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 威廉点点头,他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揣在怀里。而迈克尔打开抽屉,拿走了剩下的所有零钱。 他们在夜晚的街道上并肩走着,步伐很稳健,一点也不像逃学青年。 “有些晚班巴士还在开。”迈克尔指向公交站。 “或者,”迈克尔说,“我可以试试偷一辆车。” “等等!”威廉赶紧阻止了迈克尔违法乱纪的行为,他眯着眼睛看公交站牌,“现在还有去利物浦的车吗?” “去利物浦?” “对。”威廉笃定地说,“我们去找高塔姆,他一定愿意帮助我们。” 他们和高塔姆已经两年没见了。那一天,他们打电话给高塔姆,告诉他以后都不能去演出,高塔姆表现得早有预料。他连礼节性的挽留都没有,就干脆地和他们解除了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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