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向他点点头,他此刻终于明白了高塔姆的意思。 高塔姆需要的只是一支能够烘托气氛的翻唱乐队,而不需要个性十足的摇滚明星。他们刚刚非常成功地完成了工作。 高塔姆将他们的工资发给爱德华:“你们的试演通过了。以后每个周五记得都要来。如果曲目上有变动,我会提前一周通知你们。如果你们来不了,也请提前三天请假,没问题吧?” “没问题。” “怎么样,威廉?”高塔姆看向威廉,“觉得有意思吗?” “我觉得太棒了!我喜欢给观众唱歌。看到他们因为我的音乐变得快乐,这感觉很好。” “是啊。”乔尼响应,“给码头工人唱歌总归比和贵妇人喝下午茶有意义。” “那就好。”高塔姆顿了一下。 随后他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身为一支职业乐队,就意味着日复一日演出同样的曲目。不管是翻唱还是原创,再多的热情都会在无数次重复中变得无趣。” “但是只要有合同在身,就必须要一直继续下去——因为一份稳定的合同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到最后,这变成一种体力劳动。而且不同于单纯的体力劳动,你们会渐渐觉得在贩卖自己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 “希望到那时你们还能回忆起此刻的心情,从音乐中得到快乐。”高塔姆轻轻拍了拍威廉的肩。 “对了,高塔姆叔叔。”威廉说,“你是我叔叔的朋友,一定很了解他的事情吧?” “怎么?你想了解他的什么事?” “曾经有人告诉我,他‘爱错了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威廉!”爱德华想要制止威廉的口无遮拦。 “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嘛!”威廉说。 高塔姆脸上的笑容淡了,他说:“约瑟夫毕业后就去了伦敦,我通常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只和他有一些书信往来。” “如果说他‘爱’过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那个人……” “是谁?”威廉追问。 “我不敢多说,万一猜错了可不好。”高塔姆的笑容又回来了,他拍拍威廉的头,“无论是谁,都和你这样的小孩子没有关系。” “哎!别拍我的头。”威廉捂着脑袋。 “对不起,为了感谢你们精彩的演出,请在乐园里随便玩吧,不收你们门票。”高塔姆说。 “真的吗?太好了!”威廉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强行拉着乔尼和迈克尔去坐旋转木马。乔尼兴致勃勃地跟去了,迈克尔抵死不从,却还是被威廉拉上了南瓜马车。 “爱德华,为什么不去玩?”高塔姆问。 爱德华用手抵着下巴,他只关心一件事:“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威廉会因此受到伤害吗?” 高塔姆思考片刻:“应该不会。约瑟夫是个好人,从没听说他有什么敌人。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确的——大概许多人还对他心怀愧疚。” “但是我们的父亲……”爱德华斟酌着用词,“他似乎对威廉有一些偏见。” “你是说罗伯特·奈廷格尔爵士?” “是的。” 高塔姆真切地惊讶了:“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奈廷格尔兄弟是我见过关系最好的兄弟。当初在学校里罗伯特简直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护着约瑟夫,他们的关系是那样好,就像……就像你和威廉一样。” 爱德华瑟缩了一下,他对高塔姆用他和威廉的关系做比喻有些不适,这好像是某种对他们未来的不祥暗示。 “不过在我看来,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说。浓烈的感情——爱与恨,可能只有一线之隔,随时都会转化。如果不想得那么复杂,也许你的父亲只是接受不了约瑟夫的离世。威廉的存在会让他想起这件事,仅此而已。” “但愿如此……”爱德华说。 “爱德华,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去坐摩天轮吧!”威廉回来找爱德华,因为玩得很开心,他的脸蛋红扑扑的。 “好啊,这就来。”爱德华温柔地笑着。 今天是一个难得晴朗的夜晚,这座工业城市的迷雾散去,连码头都仿佛在美丽的夜色中沉睡。 静静的黑色湖水,倒映着细碎的星光,威廉趴在摩天轮透明的窗户上,屏声静气地等着他们所在的轿厢缓缓上升。 爱德华凝视着威廉的背影,这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夜空。
第23章 分岔路口 对威廉而言,格林乐队成立后的那几年,是一段无比美好的时光。 他们乐队在高塔姆的港口游乐园拥有一份固定合约。随着一次次舞台的磨砺,他们对翻唱歌曲这件事愈发轻车熟路,甚至还因此接到了一些其他工作。 可惜因为他们年纪太小,所以接到的大多是婚礼节庆演出这类工作。不签合同,现金一次结清。除了高塔姆那里,他们没有获得其他长期合同。 毕竟除了高塔姆,其他人都需要监护人的签字——这种不务正业玩乐队的事情,他们显然不能和家里说。 有一些经纪人开始和他们接触,和这些人的沟通由爱德华负责。 爱德华很敏锐地发现这些经纪人不过是买彩票的心态,他们关心威廉的外表远甚于他们的音乐。所以爱德华把他们全部回绝了。 后来,他们找到另一个长期演出地点——那家他们常常去吃的炸鱼薯条餐厅“守望”。 “守望”的老板允许他们在他的餐厅里表演,他对于表演曲目没要求,因为他不付给他们工钱。 他们唯一的收入,就是在一曲结束后,拿着帽子向餐厅的客人要小费——这项收入还要和餐厅老板五五分成。 但是他们无所谓,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表演自己喜欢的摇滚! 为了得到更多小费,他们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琴声讨赏。 每当威廉捧着帽子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而爱德华用手里的吉他弹出几个如同在撒娇的音符,即使再铁石心肠的客人也会被逗笑,将手里的零钱放进他们的帽子。 真别说,用挣来的小费买的炸鱼薯条,似乎确实更香一点! 在校内,威廉拥有志同道合的乐队朋友。在校外,他还有约翰·列侬这位投缘的好友。 威廉常常一个人跑去列侬家玩,他们一起分享唱片,一起探讨吉他技巧,列侬还教威廉吹口琴。 咪咪姨妈性格严厉,却非常喜欢威廉,用列侬的话说,威廉“擅长在长辈面前装乖卖巧”。 有时,列侬和威廉去列侬的母亲茱莉亚家玩。茱莉亚没有半点长辈架子,还总有好吃的甜点供应,威廉特别喜欢她。有时,威廉和采石者乐队的成员一起厮混,仿佛他是个编外成员一样。 1957年的夏天,列侬向威廉介绍了他的新朋友保罗·麦卡特尼。保罗长着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显得非常无辜。 威廉和保罗一见如故,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一度让约翰有些嫉妒,也不知道是嫉妒谁。要知道在列侬认识保罗后,威廉好几次去找他都找不到,问就是又去保罗家了。那俩人的如胶似漆简直让威廉没眼看。 然而,这样快乐的生活在1958年急转直下。威廉很喜欢的歌手巴迪·霍利死于飞机失事,年仅22岁。 那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7月份,列侬的母亲茱莉亚车祸身亡。 威廉和保罗花了很长时间陪伴列侬,但是丧母的悲痛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那天列侬躺在床上,把腿翘在墙上,手里点着烟,对威廉说:“威尔,你似乎从来没跟我讲过你的家庭。” 威廉也学他的样子把腿翘到墙上:“你知道爱德华是我哥。至于我的父母……说实话陌生人都比他们强。” 列侬沉默了一下,突然转换了话题:“我在思考我们乐队的新名字。我觉得采石者不太响亮。像巴迪·霍利的蟋蟀乐队(The Crickets)就不错,又是板球又是蛐蛐,双关语总是很有趣。” 威廉疑惑:“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用昆虫命名事物?有一款车就叫‘甲壳虫’吧?” “甲壳虫?”列侬眼睛一亮,他坐起身,“我想到了,叫披头士(Beatles)怎么样?和甲壳虫(Beetles)差一个字母,还寓意我们是一支节奏音乐(Beat Music)乐队。” 威廉扑哧一声笑了:“有点怪但也有点有趣……你可以去征求一下你们乐队其他成员的意见。” 后来,采石者乐队果然改名叫披头士乐队。此时这支乐队的成员与最初相比已经完全不同。 列侬和保罗都弹吉他,可他们又招了另一名吉他手。于是这乐队非常古怪地拥有了三名吉他手。 威廉很快认识了披头士乐队新的吉他手乔治·哈里森,他的年纪与威廉相仿。 据列侬所说,他一开始实在不想收乔治入队,因为他看起来太小了。不过列侬想到威廉,想着不能以貌取人,才勉强同意听一听乔治的演奏,而后就被这小子高超的吉他技巧所折服。 三把吉他里都凑不出一把贝斯,于是列侬又拉来他在艺术大学的好友斯图尔特·萨克利夫。 斯图尔特是个腼腆的人,他是列侬的大学同学,也是合租室友。 斯图尔特其实不是个乐手而是个画家。列侬让他进乐队弹贝斯,他虽然不会弹但也来了。 作为初学者,他的贝斯水平堪忧。所以每当他上台演奏时,总是背对着观众以掩饰他糟糕的指法。 威廉常常去斯图尔特和列侬一起合租的公寓玩。那房间虽然小,但自由自在没有人管。威廉通常和列侬一起捣鼓吉他,而斯图尔特在一边画画。 斯图是个高产画家,很快他的画作开始填满房间的所有缝隙,把吉他赶到角落,有时威廉来了都无从下脚。 威廉看过斯图的画,抽象的色块仿佛蕴含着一种危险的力量。 但是与他的画不同,斯图人很好。他会轻声细语地向威廉解释他的画和他的诗歌,还会逐字逐句为威廉读哲学书,解释那些拗口词汇的含义。 每当天色一晚,他就会赶威廉离开。而当威廉下次回来,就会在公寓里看到一幅崭新的肖像画,上面画着一个陌生女人。 “她是谁?”有一天威廉终于忍不住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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