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不到这一刻全身的情绪,他只是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可手心里湿热一片,那感觉如同沼泽,一点点把他拖入恐惧的深渊。 猩红的颜色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似乎又在某一刻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个充斥着窒息感的雨夜。不告而别的瘦弱身影染上鲜血,和绝尘而去的哈雷一起,消失在记忆的白布上。 萩原浑身颤抖,用力握住手心里黏腻而又冰冷的手。 江崎莲的手比他小了几近一圈,十指纤长,手心也很瘦,牵着总是很没安全感,总是要用力攥着才感觉自己真真切切的拉着人,才能确定那只手没有悄悄从手心里溜出去。 “研……研二,别害怕。”江崎莲的意识清醒些许,睁开一只血色眼睛,血液顿时随着睁眼涌出。他五指颤抖着弯曲,试图反牵住萩原研二满是鲜血的手。 “要下去……” 他的唇边渗出血迹,被爆炸冲击波及的身体上浮现几道裂痕,几乎下一刻整个人就此破碎。 降谷零甚至不敢用力抱住他,只是虚虚环住他的身体,努力把自己的体温传给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 他的脑袋混沌一片——明明在几个小时前,怀里的人呼吸清浅而又温热,唇边喷洒在胸前的气息像是轻柔的风,身体也是软绵绵一团,抱着仿佛抱住了世界上最柔软的小家伙,心底都被填得满满当当。甚至在几分钟前,他还在活蹦乱跳的和萩原说话,和三人并肩作战。可现在,现在怀里的人冰冷而又僵硬,身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渗出。降谷零眼前被泪水模糊,只是下意识的勉强自己抱着人站起来,往山下走去。 江崎莲只是沉重的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喘气,眼前红一片黑一片,甚至依稀透过红色看见母亲最后的身影。 “别说话,别说话。”班长沉沉地吸了口气,双手死死撑住膝盖,“我们先下去。” “不行!”已然红了眼的村民再次涌上来。 班长提起江崎莲之前落下的斧子横在胸前,气沉丹田,如一座山般护在三人身后。他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沉沉扫过众人。他的衣服早在搏斗中撕开数道口子,露出冒血的膀子,握着斧子的那条手臂肌肉鼓起,青筋毕露。 “真是热闹啊。”熟悉的声音穿过树林传来。 随手扛了个锅铲的松田阵平大步走来,脚印染血,重重踏到几人身前。 “莲,很会啊。把我弄晕了自己来逞英雄?”松田阵平咬牙切齿,语气似乎很是恼火,垂在身侧几次试图触碰江崎莲,却又下意识缩回去的手却出卖了他。 “小阵平……”萩原差点抱着人就哇得一声哭出来,耷拉着脑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无助地牵着江崎莲的手。 “滚一边休息去。”松田阵平一脸不耐烦地赶他。 “zero……”诸伏景光看着自己幼驯染被泪水覆满的脸,惊讶得一时无话,快跑前来,伸手把江崎莲和降谷零一同抱入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他的额头与降谷零的湿润的额头相抵,下巴蹭过江崎莲塌下的呆毛,含泪的双眼看着那簇柔软的,试图爬起来的毛,心痛得难以言说。 诸伏高明走上前来,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 诸伏景光依依不舍的松开怀里两人,点点头。 降谷零狼狈的擦去眼泪,注意到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站在诸伏高明的身后,他长相凶神恶煞,满脸胡茬,叼着一根燃到一半的烟,一身痞气,有些卷曲的半长发用一根皮筋扎成低马尾,仅仅是两手插兜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危险感。 降谷零懵了一下,没想明白这是谁,怀里的人突然被诸伏高明接过去。 “勇怯,势也;强弱,形也。”诸伏高明沉声道,“支援很快就到,只管放手去做吧。” 降谷零收起脸上的担忧,一抹脸,转身面向来势汹汹的村民。 “他们还不错。”那个人摘下嘴角的烟,丢到地上,脚尖碾了碾。 “是时候让这个黑暗的地方消失了。”他咧开嘴角,抢先几人一步冲进人堆里,面对砍来的刀光剑影丝毫不惧,甚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迎面而上,抢在敌人近身前一拳干翻! 班长几人不甘示弱,加入战局。松田阵平把锅铲丢给萩原研二让他防身,自己赤手空拳正面迎敌,脸颊边数道危险的擦伤也全然不顾。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背对背,被身旁几人的昂扬斗志感染,出手也变得无所顾忌,招招狠厉。 诸伏高明一手扶着江崎莲的肩膀,一手覆上他的双眼。触手的肌肤柔软,看得出来被精养得很好。可是皮下温度冰冷得惊人。 江崎莲不太看的清人,隐约觉得那眉眼是属于诸伏景光的,便费力地伸手拉了拉诸伏高明的衣摆,虚弱道:“好累……抱抱我。”像是之前抱我去洗脚那样,抱抱我。 他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因为胸腔血管搏动而漫上喉头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诸伏高明的的白衬衣,湿热的血液溅落到他的下巴上,滴答滴答往下落。 诸伏高明面色不变,放下遮着江崎莲双眼的手,缓缓擦去江崎莲唇角的血迹。随后他默默弯腰搂住江崎莲的大腿,把人轻轻提起来。 江崎莲的世界里朦朦胧胧,只迷糊看见一个宽阔的肩膀在眼前,坐在别人手臂上的姿势实在没有安全感,但他也没有力气再说去调整姿势,只能慢慢拉着诸伏高明的衣服,双手一点点摸到脖颈边抱住脖颈,脑袋搭在温暖的颈窝处,腰部微曲,终于沉沉闭上了眼。 诸伏高明全程一动不动,仍由着他在身上乱摸,目光却无意识的跟着自己的弟弟。 诸伏景光的状态很好,打架也丝毫不手软,不再像以前会有所犹豫的模样。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在来警校后,认识了这些勇敢的少年啊。 他沉默着抱着怀里的人,手里微微一紧,转身往山下走去。 “喂!高明!”身处混战中的那个痞气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喊他。 诸伏高明只当他在放屁,旁若无人的继续往下赶。 越往下走越是安静,周围一切都被草木覆盖,几乎看不到阳光,凉丝丝的风刮过树梢,带起一阵嗡鸣。 “这里的草木长得很好。”诸伏高明仿佛自言自语,低声说着。 “几十年前,这里可不是这样的光景。”诸伏高明抬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到清澈干净的蓝天。 搭在脖颈间的手臂忽然滑落。诸伏高明怕人掉下去,把人搂紧了些。 埋在脖颈边的脑袋一僵,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醒了?”诸伏高明没有停下,继续原来的姿势抱着人稳稳地向下走去。 “放开我……”怀里的人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诸伏高明只当他是别扭或是不认识自己感到不安,耐心道:“我是诸伏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长野县县警,东都大学法学院毕业……” “放开我!”江崎莲双手在诸伏高明胸前,用力推拒。但之前失血过多,身体使不上劲,对上诸伏高明只是徒劳。 诸伏高明轻松制住他的双手,声音里带了点无奈:“你失血过多,没有力气,打不过我。” 江崎莲满头大汗,喘不上气,身体的燥热越来越重,四肢百骸传来酸痛感,骨骼咔咔作响。 诸伏高明陡然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蹲在一棵树下,单膝撑在江崎莲的身下,一手给江崎莲顺气,一手搂住不断抖动、近乎痉挛的身体。 血液不断从肌肤里渗出,转眼就染红了诸伏高明的半边身体,甚至两人身下也有一滩血。 “疼……”江崎莲几乎抽搐着,手却仍然在向外不断蹦,试图挣脱诸伏高明的钳制。 诸伏高明皱眉,当下还是想着先把人赶紧送下山去急救。 “走开!”江崎莲近乎嘶吼,血泪沿着脸颊扑簌簌落下。 就在诸伏高明迟疑时,怀里骤然一轻,白发青年忽然不见了……不,不是不见了,是变成了一个黑发少年…… 诸伏高明呆滞地着看着怀里只有十六七岁,委屈巴巴的掉着眼泪的少年,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 太魔幻了。 青年变成了少年,好像情绪表达也跟着年龄变了。 只见少年从过长的袖子里掏出手,一边自己给自己揩眼泪,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数落着诸伏高明。 “都赖你,都赖你,你是坏人,你不让我吃药,你太过分了……”少年哭得抽抽噎噎的,肉嘟嘟的脸鼓起,白皙的脸上狼狈一片。 诸伏高明看着衣衫不整的少年,压下心头剧振,小心的开口问道:“你是莲……江崎莲?” “我不是,我不认识你……”江崎莲嘴硬,掩着脸不看诸伏高明,继续哭。 诸伏高明:“……不管怎么样,我们先下去处理你身上的伤口,可以吗?” 江崎莲虽然身体变小了,身上的伤口一处没少,甚至因为人变小了伤口显得更加可怖。诸伏高明很担心他会就此失血过多身亡。 江崎莲破罐子破摔,指着裤子兜骂道:“我只要吃了药就没事了,就赖你,你耽误我吃药时间。” 诸伏高明:“……”他难得有些手足无措,顺着江崎莲指的方向摸去,颤抖的手果然摸到了一盒药,还有一颗糖。 “别哭了……”诸伏高明不熟练的抹掉少年脸颊边的眼泪,“吃药吧。” 自己的弟弟从小与他分开,他没有应对比自己小的孩子的经验,只能保持沉默。 少年边哭边拿着药盒打开,委屈道:“这药又苦又难吃,我有一次吃药还被卡住了喉咙警校还有人打我,我差点被噎死在那里。” 诸伏高明心脏一抽,伸手扶住身上少年的腰,见他没有反抗,慢慢把他搂入怀中,学着自己弟弟温和的嗓音问:“谁打了你?” “就是一群傻子,阵平和研二有教训过他们了。虽然他们没跟我说,但是他们肯定又像高中那样跑去给人套麻袋了。” 诸伏高明:“……” 他回去得去好好检查一下这俩的简历。 “虽然他们不跟我说。但是我知道降谷和诸伏,还有班长,肯定也参与了。” 那还是别查了吧…… 江崎莲抽抽噎噎,吃了药皱着一张脸,“好苦,我要吃糖。” 诸伏高明迟疑的把糖递过去。 吃了药后,好像确实就有了变化。 黑发从发丝根部逐渐褪成白色,肉嘟嘟的脸也慢慢消失了,甚至连伤口都在逐渐闭合…… 这是什么药? 吃了对人体的伤害…… “我要许愿,你会叠千纸鹤吗?”江崎莲放好药盒,才伸手把糖从糖纸上拿下来,塞到嘴里,含在一旁的腮帮子里。 “上次有人教过我了,但是我不记得了。” 诸伏高明轻轻握住一点点变大的手,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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