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努力维持镇定,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明显。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喝到一半的杯子。 “而且、我们现在见面也很方便,就算不同居也能每天都待在一起,所以、好像也不是那么必要……同居,” 猫又场狩慢慢拆着,小心抬起眼,“对吧?” 孤爪研磨:“……” 布丁头不吭声,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否定的意思。 但是无论怎么想,开学报道不过一周……就直接搬出去同居什么的。 猫又场狩死目。 总感觉,似乎有点太早了。 而且,微妙地有些…… 不好说。 希望是他想多了。 猫又场狩握着杯子又喝了口水。 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 虽然孤爪研磨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是猫又场狩直觉、布丁头心里一定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三花布丁猫绝对在暗戳戳使着坏计划什么。 开学第一个月,一切走上正轨。 约会频率降低到三天一次,因为猫又场狩正式开始准备起自己成年后的首轮出道战。 用老师小笠原的话来说,“场狩,这会是你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国中、高中的比赛都是与同龄人竞争,即使拔得头筹或遥遥领先都没有什么实感。 但成年后就不一样,他将面临来自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弓道选手。 弓道本就是一个人的对抗,成年组更是舍弃了团队赛,首轮出道战、背负着小笠原流第三十七代继承人的名号,猫又场狩迟来地感受到一点压力。 但他是不上脸的类型,三天一次的约会在面对布丁头时仍旧是十分轻松、不将压力与负担带给对方。 毕竟这是他自己能处理完毕的事情。 四月初,冬天彻底离开,春日的气息缓缓铺散。 东京樱从树梢绽放,正是盛开的季节。 国家体育馆, 猫又场狩成年后的第一场正式比赛暨出道战拉开帷幕。 场馆广播在播放着注意事项,日英双语交错。 孤爪研磨戴着口罩和帽子,慢吞吞照着票找到自己的座位。 位置选得很好,就在第一排,距离赛场最近。 ——可以最清晰地目睹场上选手的状态。 这张票是黑发青年在上一次约会时给他的。 嘴里说着“如果研磨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看,没有空的话也没关系。” 但面上表情却全然不是这样。 孤爪研磨知道猫又场狩压力很大,在尊重恋人意愿的前提下,他没有擅自地进行行动或是说些什么话语过问于此。 只一如既往沉默着、注视着。 猫又场狩的出场次序在倒数第二组,一个有些后的位置。 虽然国中、高中时他是赫赫有名的黑马新星,但进入成年赛场、与来自世界各地的职业选手对抗,他的光芒并不明显。 如群星中的一颗,存在感也不强烈。 孤爪研磨静静看着在准备区跪坐、平静呼吸的身影。 身侧余光稍动、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慢慢坐下一道身影。 石青和服、套着羽织,头发花白的老人坐下,他似是留意到孤爪研磨的视线,转过头来朝他微微笑了笑。 孤爪研磨知道这个老人,正是被称为当下日本礼射系第一人、小笠原流派的传承人、猫又场狩的老师。 “来看场狩吗?” 小笠原慈和地打着招呼。 孤爪研磨慢吞吞应了声,“嗯。” “会担心吗?” 小笠原目视前方、望着准备区的亲传弟子的身影,似只是随意闲谈般。 孤爪研磨没有立即说话,目光停在睁开眼起身准备上场的黑发青年身上。 “……不会。” 他的声音不高、低低的,一如他的存在般,并不夺目。 “因为是场狩,所以,不会担心。” “……” 猫又场狩听不见场侧孤爪研磨与他的老师的对话,当然、即使听到他也不会说些什么或是有什么惊奇的反应。 孤爪研磨对他的信任与他对孤爪研磨的信任,在彼此间是双向的,他们心知肚明。 以前还会通过话语传递,说些什么“败给你了。” 但现在,不消多说、他们就能从视线中得知对方的情绪。 得知对方的迷茫、不解、疑惑与……坚定。 选手入场很快到了黑发青年的轮次。 小笠原没有说话,孤爪研磨自然也不会说话。 视线齐齐停在赛场之中做完射礼、开始胴造弓构的身影。 他脊背挺得很直、白杨一般。 从上至□□态全然挑不出毛病,和弓打起,高高举过手臂、头顶,切换成引分,戴着弽的右手搭在箭羽、手指并紧捏住箭柄。 左手是弓手、持握和弓,异常稳定,右手是马手、用以保护的弽发出细微摩擦声。 猫又场狩的射姿已经完全展开,进入会神状态。 在孤爪研磨的座位席上,能清晰看到赛场内黑发青年的侧颊。 长至肩肘的稠深黑发再度被扎起,不过这次不是用的御神纸,而是垂下两支流苏的红色发绳。 颜色很鲜艳,垂在脑后极为醒目。 是孤爪研磨与猫又场狩一起去浅草神社买到的。 ……的确很好看。 孤爪研磨慢慢眨了下眼。 和他预料中的一样。 竖起的高马尾、像他亲手帮人扎起般。 孤爪研磨有尝试过帮黑发青年扎头发,在猫又场狩睡着的时候。 黑发青年躺在他身边、因为太过疲惫,所以睡得很沉也很熟。 颀长指节一点一点撩开盖在脸上的些许发丝,露出其下如玉般莹润的面颊,唇瓣是红的、面颊是莹白的、而眼睫发丝都是稠黑的。 睡着时、黑发青年面上的表情很淡很清,对外界也十分迟钝,指腹偶尔蹭过脸颊也没什么反应,于是就更方便他将压在脸下的头发也抽出。 柔软细长的黑发缠绕在指尖,稍微牵了下就亲亲密密缠上来,满满地堆了整个手掌。 他轻微动着手指,将捋起来的发丝一起握在掌心,把跳脱出来的碎发勾到耳后、动作很清很温和,像流浪许久的野良猫一点一点耐心地为自己身边的伴侣舔毛,不厌其烦。 拢起的发丝蓬松柔软,宛如一大束齐整的蒲公英。 孤爪研磨以手掌握着、撑开指节把自己的发圈套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不断加深、像独占的标记。 全然维系,环绕、攥紧着他。 他们的关系就像这个被他握着、不断翻折的圈。 明明可以自成一体,但却又不断轨迹交织、产生交点。 孤爪研磨慢慢垂下脸,眼睫也低着、握在手掌的发尾被掌心温度焐热,沾上了他的体温。 暖乎乎的落在掌心。 他低头、轻轻亲了下掌心拢起的发尾。 像猫咪亲吻栖息的蝴蝶,柔和温缓、不惊动对方。 来自黑发青年的气息也幽幽传递过来,孤爪研磨对此最为熟悉。 他们用的是共同的洗发露,所以味道也是一样的。 并不浓厚的樱花香,丝丝缕缕萦绕鼻间,松松握着掌心的发丝,他垂下眼,视线再度绕回到猫又场狩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折腾得狠了,面颊上泛着点潮红,眼睫稠深,随着浅浅的呼吸浮动,还是未干涸、带着点潮意的。 他睡得很安静,只有被子隆起一块。 如果不注意、几乎都很难发觉这里有个人。 在音驹的时候,孤爪研磨也曾无数次注视过他的睡颜。 去乌野的巴士上、因巴士颠簸睡得皱起眉的黑发少年。 体育公园合宿时、躺在他旁边位置,侧过脸毫无防备对着他睡着的软白面颊。 还有因为那封乌龙告白信,淋雨发烧后不安握着他的手、整个人几乎蜷缩起来的猫又场狩。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牵着那只不自觉握过来、寻求他的停留的手有了执念。 发起牵手可以是自己主动寻求,但等待被牵手是普通人不会有的。 他似乎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从小到大运气不能算很好、但也不算很差,马马虎虎、平平淡淡,就这么过去,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 但他似乎又是个还算幸运的人。 高二这年,不仅认识了有趣的翔阳,还捉住了他年幼的恋人。 笨笨的、呆呆的、自己落入陷阱也不知道逃跑,望过来时却又带着小兽般的敏锐与直觉。 一个难以解析的矛盾体。 于是他注视着,注视着自己年幼的恋人一日一日成长,从少年走到青年。 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从最初相遇,在排球场上的犹豫不决、躲避退让,到如今一步迈上世界赛场,沉静且自信。 成年后的第一场出道战就沐浴着万万人目光,受着万万人期待。 踏上万万人都难以抵达的领域。 桐先弓道部喜欢给选手安排对应的花种,这个传统延续至今。 猫又场狩所对应的是东京樱,全名东京樱花。 与他的出生与成长地恰好契合。 早春的观赏树种,盛开时满树灿烂,着花繁密,但花期短,只有一周,过了花期就极难见到。 但是,此刻的弓道场应援席上,捧着东京樱的人不在少数,更是有人举着绘有东京樱的应援横幅。 包括他的手中,也捧着一捧东京樱。 他的老师手上也是。 无数人爱着他,人们都愿意去相信他。 相信他——能带来无与伦比的胜利。 “锵——!!” 尾部箭羽势不可挡、一尾白龙冲袭而去,裂帛金石声剧烈。 它一举破开空气阻拦,再一次在竖立凝缩的澄金色瞳孔中慢速转过,时间仿佛倒流、成为仓鼠脚下的滚轮,‘嘎吱嘎吱’地转过一个世纪。 又似乎仅是一秒,连眨眼的瞬间都不到,金属箭尖洇着点透亮生硬的冷铁寒光。 第一声弦音响起、昭示夜空最为明亮的新星已然横空出世。 颤抖的白羽死死钉在成绩台上,箭靶内里红圈正中,丝毫不差。 “——正中!!” “三连正中——!!” 鼓掌声、喧闹声、应援声、加油声,混杂在一起,铺天盖地朝隽直立在那儿的身影涌去。 场馆广播语速极快地介绍着这是本场第一次分毫不差的三连正中,几乎可以说是对着靶心正中的一点嵌入,甚至是连续三次,而且入靶力道更重、可以判断出实打实的功力。 播报员压抑着激动介绍着这是来自于本国的选手、一位才踏上成年组的赛场的新星黑马。
208 首页 上一页 205 206 207 20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