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牵着马往追风馆北边去了,这边驻守的禁军不多,少有人来。 “来,我扶你上马。”薛玄松了缰绳,把手递了过去。 贾环难得有些局促,“就这么上马?万一它给我蹶下来呢。” 薛玄拉着他的手去摸骆马的鬃毛和侧颈,马儿十分温顺,它似乎很喜欢贾环身上的味道,用鼻子轻轻在他发间嗅了嗅。 “你看,它很喜欢你,定然不会叫你摔了。” 那大大的马脑袋往自己身上凑的时候,贾环忍不住趔了一下,“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好像它跟你说了似的。停,别往我这儿蹭了。” 他话音刚落,白马就把脑袋移开了,乖乖站着任由贾环的手在自己侧颈轻抚。 薛玄轻笑了下,“就说它能明白吧,这下放心了?” 贾环哼了一声,然后踩着马蹬被薛玄托上了马背。 一下子视野变得高了许多,他都能看到薛玄的头顶了,就是腿岔得太开让人不适应,“真高。” “难怪他们出门都爱骑马。” 原来骑在马上的感觉这么好,就算只是被薛玄牵着走一走,心里也变得高兴起来。 毕竟上一世他去哪儿都是坐轮椅的,处处矮旁人一大截,他看人要抬眼看,人看他却是低眼看,实在憋屈。 广阔的青野一望无际,天空碧蓝如洗,不远处竖立着白篷圆顶营帐,日光暖融融的照在脸上十分惬意。 ……………………………… 三场马球已完,驰逐要用到的木桩被一一安插在场中,只要是马术精湛的都已经骑在御马上跃跃欲试。 只等令旗一发,众人便会犹如出弓之箭策马而出。 承湛帝到后面帐内歇息片刻,换了身衣裳回来,左右看看没见到薛玄。 “谨意呢?” 旁边立着的近侍德禄答道,“回圣上的话,侯爷方才带着荣国府的小公子往追风馆去了,现下正在驭马。” “荣国府……那就是贾政的儿子,是那个衔玉而诞的?” 德禄垂着的头摇了摇,“是幼时痴痴呆呆的那个,如今他病好了。听说品格端方,又生得极好,在家中很得老太君喜欢。” “之前太上皇给的两只小东西,便也是送给他了?” 德禄看了一眼场中赛马的众人,“正是呢,追风馆的人说,侯爷亲自替他牵马,十分亲近。” “想必是个好孩子。” 水钧在一旁听了这话,面色有些古怪,“他那样的,这世间还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皇帝伸手点了点他,笑道,“你啊……总是觉得谨意年少封侯,恩赏过重,必定目下无尘,骄狂自大。但你若是与他深交,便知他虽有些淡漠,但性子却是极好的。” 还不等水钧反驳,他又话风一转,“只一点不好,就像你说得,往后不好议亲罢了。” “他如今不忙着做生意了,指不定哪天薛老夫人就给他相看亲事了,到时候皇祖父可要高兴了。”水钧说完又冷哼一声,“也难说,万一明年就成家了呢。” 承湛帝看他这样,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元烨如今也十六了,改明儿我让你皇祖母也给你相看相看?” 水钧一下急了,“父皇,您别故意拿我取笑。”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两声,又见他涨红了脸,便没再继续逗他,“好了好了,父皇不说了,不说了。” ………………………… 被薛玄护着在原上绕了许久,贾环总算是能自己执着缰绳慢慢跑上一圈儿了。 “这马儿果然温顺,半点儿气性也无。”他被扶着下了马,还喘着气,面上看着却极高兴,好像从未这么畅快过。 薛玄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间的薄汗,“今日可高兴了?” 贾环笑着点头,“嗯!”他又回身去摸那驮了他许久的白马,“乖乖,你今日可辛苦了。” “以后它就归你了,得空取个名字,也好叫它知道根底。” 估摸着庆典快要完了,二人便慢慢牵着马往回走,贾环心情大好,“它这模样,合该叫汤圆才是。白中一点黑,正是芝麻糖馅儿的,甜得很。” 薛玄轻笑一声,又拍了拍马背,“你得了个好名字,今后可要记住了。” 汤圆仰着头打了两个响鼻,就像是在说自己知道了。 “过两日,我要去一趟佛山,归期未定,恐来不及给你过生辰。”薛玄从腰间卸下一个织金麒麟香囊递给贾环,“这既是生辰礼,也是今日你学会骑马的奖励。” 贾环迟疑着接过来,“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他从外摸了摸里面物件的形状,“什么东西……” 扯开束口的银绳,里面竟是那件胭脂碧玺含翠嵌宝十八子手串,底下依然坠着那颗冰翠欲滴的满绿福瓜,小小巧巧,惹人怜爱。 “这、怎么把这个送给我了?” 薛玄把手串接过来戴在他手腕上,胭脂碧玺衬着雪白皓腕,极是般配,“之前因为盖园子的事,你大伯请我去吃酒那次,我瞧你多看了两眼,难道不是喜欢?” 抬起手臂迎着日光看那手串,实在是光华玲珑,莹润璀璨,“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 “这东西我送到相国寺让主持奉了一个月,是开过光的物件,正好你戴着保平安。” 贾环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像是被一股细细的温流熨着,有些酸涩又有些喜欢,只愣着点了点头。 二人牵着马慢慢到了追风馆外头,他摸了摸汤圆的马脸,“你先在这住着,等春狩完了跟我一起家去。” “侯爷,侯爷,庆典要散席了,陛下请您过去看看。”追风馆门口有一位内侍正等着二人。 薛玄嗯了一声,“我这就去。” “我也一道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免得二哥哥找我。”贾环把汤圆交给之前那位马屯官,并嘱咐他好生照看。 三场马球和一局驰逐胜负已分,方才还热火朝天的围场此刻响起了礼乐和敬旗舞。 贾环猫着腰回到原位坐下,又没忍住朝皇帝坐的高台看过去,见薛玄正和身旁人说话,便收回了目光。 “怎么去了这么久?差点要出去寻你了。”宝玉见贾环回来了,总算放下心来,“方才那局驰逐才叫精彩,北静王夺了头彩,可惜你没见着。” “是我没眼福……方才出去见了美景便忘了时辰,走得远了些,也有些累着了。” 骑马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坐下了大腿间却着实酸痛,眼看午后垂钓也是不能了。 他端起茶杯才喝了两口,周围猛然安静下来,只见最上头皇帝的近身内侍匆匆下来一位,又弯弯绕绕走到贾环面前,“小公子,圣上请您上去说话呢。” “……是。”
第20章 今日场中夺目者众多,圣上虽也出言表彰,却没有单独宣过谁上前说话,贾环是头一个。 不止年轻的世家公子们,连文官武将,王亲贵臣,都不禁侧目。 德禄立刻让换了一首更欢快的庆乐,“陛下恩典,诸位不必拘束。”他这话说完,下面立刻又恢复了十分的热闹,一派的攀谈嬉笑,和意融融。 贾环一路被内侍恭恭敬敬地请到了高台大帐前,又由天子近卫搜了身,“请。” 御前帐内现下只坐了皇帝和三皇子,还有薛玄和水溶。 另有两个空座,一位应当是五皇子,还有一位不知是谁的。 承湛帝正靠在扶手上和薛玄说着什么,见贾环来了慢慢坐直了身子。 “学生贾环,恭请陛下圣安。”贾环不禁在心里骂了两句,前头还在说腿酸,现在偏要他上赶着来下跪。 承湛帝神色和善,温言道,“起来吧。” “谢陛下。”贾环谨遵着面圣的规矩,安分地起了身。 “抬起头来。” 贾环微微抬头,又不敢直视圣颜,只好把视线注意点放在龙椅的扶手上。 水溶这才认出这是他当初在宁国府出殡那日上见到的人,“这不是……”感觉身旁薛玄看了自己一眼,他又立刻收了声。 承湛帝见他容色绝尘,双眸清明,言谈举止进退有礼,于是十分满意,“果然是好孩子,见你年纪还小,可有字了?” “回陛下,学生从前一病好些年,家里老太太为着好养活,只让叫乳名,所以未曾取字。如今进了学堂,也请人择了些字,只是还未定下。” 水钧知道他和薛玄亲近,难免抱着探究之意多看几眼,虽方才听德禄说过他生得好,却抵不上如今这一见。 水铮间隙中去后间更衣,回来便看水钧正盯着贾环出神,“三哥?” “啧。”水钧被他吓了一跳,手上不自觉摸了摸耳朵,觉得有点热,“你什么时候出去的?不声不响我都不知道。” 那边皇帝心情大好,兴致上来了便要给贾环赐字,一边摸了摸下巴一边说道,“今早起来看了两句词,有一句‘庶几夙夜,以永终誉’我记得清楚……再添个‘仪’字,取品容端美之意,夙仪二字可堪与你相配。” 这是天大的荣耀,贾环立刻跪下道,“学生叩谢吾皇圣恩,万岁安康。” 底下的人虽不知上面的境况,却也能看出圣心大悦。 “你姐姐入宫多年,品德出众,侍奉东宫亦十分尽心,很得老圣人喜爱。届时省亲归宁,你们也好聚聚思亲之情。” 贾环知道大姐姐性子贤德敦厚,又精通诗书文采,得宠也是应当的事。 承湛帝想了想又道,“德禄,将上好的文房四宝与贡墨备上两份递到荣国府,赐予他们兄弟二人,以表嘉奖。” 府中上下都面上有光的事,贾环自然谢恩还来不及,只恨怎么方才不叫宝玉一起上来,偏让他一个人在这跪来跪去的。 好在皇帝身边的德禄很有眼色,记着他身子不好,连忙扶了又扶。 承湛帝后又温声问了些读书认字之事,也皆是应对得宜。 等贾环谢完恩退回席上,宝玉拧着眉头一脸担忧,“怎么了?可是圣上怪罪什么了?都问了什么话?” “好哥哥,你回去就等着老太太、太太夸你罢,老爷知道了也高兴。”他将陛下为自己赐了字,还另有赏赐回府的事儿告诉了宝玉,果然他顿时笑意满面,转忧为安。 “难怪去岁冬日里咱们去清虚观祈福,那张老道见了你直说你命好,前几年受灾受难都是应的,只管后福无穷。” 宝玉又挨近了贾环,小声道,“如今除了两位皇子,只有永宁侯和北静王,还有定城侯的字是圣上亲赐的。” “现下又多了个你,瞧你福气多大。” 贾环心里叹了一声,怕今日太惹眼了招人记恨,只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往后更低调些才行,于是笑了笑道,“西门外牟尼院的师父还说我恐怕后嗣艰难,坎坷不定,这你怎么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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