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纸张快要碰到火焰的那个瞬间,他又放弃了。 当什么小说家啊,他心想。 他的人生是在那个星期发生巨大转机的。 只是因为拍了一个高层领导的马屁,闭着眼睛乱拍的那种,因为他不想因说实话而挨打还不能还手。 虽然说假话很恶心,但他居然靠着这个被那位油腻的领导带出了黑手党的底层。 对方需要一条舔狗。 白仓草看着领导气派豪华的办公室,又想了想织田作之助在的杂物仓。 领导恶臭的黄牙和满脸的横肉固然恶心,但他伸出手时手上的宝石又是那么耀眼美丽,他随便给 他一个红包都是织田作之助微薄薪水比不上的数字。 他脑海中是那张温和的笑脸,那张笑脸在他的心里轻飘飘地打了几个回合,逐渐散去了。 再睁开眼睛时,他露出了也许连自己看到也会觉得恶心的标准舔狗笑容。 从此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领导说太阳是扁的那就是扁的,领导说雨水是骚的那就是骚的。 舔了一年,他有了自己的独立公寓。他从织田作之助家里搬出的时候,只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他以前的东西都是又旧又破的,他不想要了。 织田作之助静静的看着他扔东西,没有劝阻,也没有挽留。 他以为至少会和他说声告别的话,但是对方没有。 一句话也没有。 “你是哑巴吗?”他回过头看着织田作之助,恶狠狠地问道。m.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鼻子会突然酸到快流下眼泪。 真奇怪。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要搬走,却气得仿佛是被织田作之助赶出去了一样。 他想不明白,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青春期的矫情。再矫情一次吧,以后不能矫情了。敢在领导面前矫情,很可能会被再赶回这里。 白仓草很确信自己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织田作之助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你又不欠我的,你照顾我这么久,我很感激。我现在也得独立生活了。以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白仓草咬了咬嘴唇,狠下心说,“别在港黑告诉别人你是我哥的事,行吗?我想它作为一个秘密……” 作为一个秘密,烂在肚里。 后半句,白仓草没有说得出口。 我给你丢人了吗? 同样,这句话织田作之助也不可能说出来。 但彼此已经在那个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全。 他们都有各自的梦想,贫穷小说家和富贵舔狗,没有谁高谁下。 白仓草于是连换洗衣服也不带了,直接扔进了客厅里属于他的一堆垃圾里。衣服被织田作之助洗得很干净,扔出去的时候,白仓草闻到了衣服上廉价洗衣粉的清香。 他心知肚明,这会是他最后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其实比他领导身上的烟味和香水味好闻多了。 下楼的时候他走得特别慢,每一个台阶都重重地踩,好像走得慢一点,就能把时间拖成永恒。 之后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被他跪舔的领导给了他很多好处,他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开始也有新鲜的喽啰,尊称他一声“白仓大人”。 真好听,他都不嫌弃对方是个公鸭嗓子,特意用手机录了音,睡前醒来都会听一听,然后再掐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梦。 白仓大人、白仓大人,这是他跻身阶级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后来他的领导意外过世了,换了一位更有钱的领导,他早已有了舔狗的经验,加上自己平时出任务也肯努力,一路咬牙往上爬。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距离织田作之助的生活很远了。 他开始纸醉金迷,也开始杀人不眨眼,但后者还在港黑底层每天操劳着一大堆杂事,做着和他的实力完全不符合的工作俗话说叫大炮轰蚊子。 据说还收养了五个在龙头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白仓草很怀疑以织田作之助的工资,一家人是不是得去喝西北风。 他偷偷去见过那些孤儿,年纪都不大,最小的那个和他当初被织田作之助收养时的年纪差不多大。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抱着一堆破玩具似乎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白仓草是潜入 的,所以没有被他们发现。他将自己缩小成了一只仓鼠的大小,趴在顶灯上,看织田作之助给五个小孩念故事书。 讲的是丑小鸭。 织田作之助讲故事的能力很有限,没什么小孩愿意听,他们把它理解成一只不好吃的鸭子,经过努力,变成了一只好吃的鸭子。 然后纷纷嚷着要吃烤鸭。 “烤鸭没有,只有糖。”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糖,白仓草瞥了一眼,是很廉价的那种水果硬糖。 他很不屑,但看到那些孩子满足的笑容时,心里却嫉妒的不行。 织田作之助没给他讲过故事。 织田作之助也没给他买过糖。 织田作之助是个偏心鬼! 他气得偷走了所有的糖,只给那些孩子留下了一堆糖纸,然后嘎吱嘎吱将那些糖全嚼碎了。 草莓味、蓝莓味、西瓜味……各种香精在他嘴里搅拌混合,像是经历着一场厮杀,刀光剑影中,他已经分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齁甜。 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不能后悔,他告别了那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默默地从下水管道滑了出去。 他没想到,在两天后,织田作之助居然过来找他了。 目的是借钱。 ……嗯,钱是有,他靠着领导和工资,已经攒了不少钱了,且他几乎不往外花钱。理论上他应该回报织田作之助对他的养育之恩,但情感上他不喜欢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些孩子。 偏偏织田作之助就是为了那些孩子来的。 他需要钱给其中一个孩子治病。 貌似织田作之助总能收养到需要他花光钱财才能治得好的病秧子。白仓草心想自己是,那个孩子也是。 他不会忘记织田作之助卖掉自己母亲遗物金表,给他交手术费的场景。术后医生说他需要加强营养,织田作之助买了些青森苹果,皮削得很薄,想要每个苹果都留住最多的果肉。 往事历历在目。 白仓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拒绝了织田作之助。 “你没钱为什么要收养他们?跟着你,他们有好日子过吗?连烤鸭都吃不到一只。” 这是灵魂质问,织田作之助无话反驳,立马就走了。 可他走之后,白仓草又十分后悔,他想着孩子的命还是要救的,于是第二天赶往医院,想要补上医药费,但被告知织田作之助的账已经结清了。 他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怎么结清的。 也不敢去想。 这个男人从不轻易求人,当初就算是卖掉自己母亲的遗物,也不愿意借钱给他看病。这次找到他头上来了,那是真的没有东西可以卖了。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到头来,却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 白仓草攥着自己的存折,从医院里茫然地走到街头时,突然就想起了幼年时的他和少年时的织田作之助。 被从贫民窟带走的那时候,他还亲切地叫他作之助哥哥。 “作之助哥哥,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我觉得好难听诶。” 那时候他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个杀手,那时候他自己还没有成为杀手。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他的头。 “可我觉得挺好听的。” “哪里好听了?”他扬起脸,小嘴噘着,眼里却流露出迫切的渴望。 “草,一种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泷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瞬50瓶;穆柒荼、肉袋鼠、吾乐意的很、万叶千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三年后的某天,白仓草在听说织田作之助得到森鸥外的银之手谕时,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开心。 是的,他觉得非常开心。 那天他跟随新的上司中原中也在外地出差,他在知道这个消息时,刚好走过长街的转角,抬头一瞥,就看到了街头广角镜中的自己,嘴角都快笑得咧到耳根处了。 无法掩饰的喜悦,像一朵花,开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他觉得吹到身上的风都是那么可爱。 连中原中也都忍不住问他:“发生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没有。” 虽然织田作之助拿到银之手谕的事在港黑并不是机密,但他还是把这份荣耀当成了自己专属的小秘密。 他曾经发誓要将这个不求上进的表哥踩进地心,但当他知道后者终于“有出息”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誓言全部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以往他要么嫉妒别人爬得比他高,要么使劲浑身解数去讨好对方,但唯有这一次,除了祝福,他竟然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 要给织田作之助买一份贺礼吧,他心想。 买件衣服吧,那家伙总是穿很旧的衣服,领带都没有一条。 好像胡子也不怎么刮,不行啊,这样下去他怎么找女朋友,本来拖着五个孩子就已经是婚恋市场的滞销货了,还是再给他买个最新款的傻瓜剃须刀吧。 快到冬天了,他在外面处理杂事时,恐怕会冷,暖绒的羊毛手套和围巾也安排上。 进口的辣味咖喱,贫穷的他一定没吃过,买几盒吧。 …… 白仓草看到什么都想给织田作之助买,于是他就真的全买下了。 若要让相识的同伴了,定要惊呼铁公鸡拔毛了,因为白仓草穷怕了,特别喜欢攒钱,给自己也没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到现在都还坚持在港黑食堂解决一日三餐。 但他在给织田作之助花钱时,一点都没有在意价格,他心甘情愿。m. 他还想到了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五个小鬼头,也得给他们买点东西,万一什么都没买,说不定会被他们团团包围要礼物。 那太尴尬了。 他完全不知道那些孩子的喜好,只记得他们说过想吃烤鸭,便买了几份价格昂贵的烤鸭,买了几盒糖果和巧克力,又买了些书籍和文具,衣服因为不知道尺寸,所以没有买。在超市看到了青森苹果,忆起织田作之助为他削苹果的事,又买了一箱苹果…… 到最后回去时,他大包小包和箱子摞了一堆,差点都要靠中原中也的重力异能帮忙搬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买过,辛苦存下的钱像倒水一般地花出去,但他全身舒爽,每一个毛孔都在自由呼吸,仿佛自己多年积压的郁结一下子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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