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的眼神一下子就柔软了。 “这么喜欢我写的东西啊?”他摸了摸黑泽莲的头发,心里遗憾现在他不是长发及腰的样子,“晚上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黑泽莲眨了眨眼睛,用脸颊去蹭他的手掌,“我第一次读你写的东西,就有被感动到了……我能活下来,也该感谢你呢。” 森鸥外微微愣住。 黑泽莲看出他心里的困惑,解释道:“我爸妈那时候没了,我哥也不太管我,就……挺没劲的。然后我唯一的好友,用他的异能力,切掉了我感知疼痛的神经。有很多个晚上,我都不想活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坚强。 人为因素已经很糟糕了,更何况还有环境因素。 “我的故乡格陵兰岛,一直都是全世界自杀率最高的地方。” 黑泽莲继续说道,“没法阻止那些人的自杀。因为那里太冷了,一年里能看到阳光的次数极少,我们总是在冰天雪地里独行,不抑郁是不可能的。那时候我连任意门都不想用,就窝在家里数蘑菇,不想出门。后来在妈妈的房间里发现了这本诗,出于无聊,我读了一下。你写的真的很矫情——” 他闭上眼睛,脸上一副沉浸在回忆里的神情,“但是也很有趣。我开始想看你笔下的世界,它虽然不完满,但努力变得可爱,鼓励着我去期待雪后初晴的日子。后来,我出门去找了黑杰克医生,要求缝回我的神经。” 很难令人相信,那个时候支撑着他心中信念没有崩塌的,竟然是陌生人的诗集。 森鸥外听完这个故事,忍不住沾沾自喜:“那我岂不是你心里的白月光?” ……算是吧,但是不想承认。于是黑泽莲翻了个白眼,故意挑衅他:“你这白月光太老了,皱皱巴巴的,我要求换一个。福泽先生就很不错。” 这一下是精准踩雷,放在平时,森鸥外早炸了,但是今天心情却格外的好。 “不承认的话,我就不告诉你,我心中的白月光。” 黑泽莲朝他扬眉:“诶?不是与谢野小姐吗?” 他知道森鸥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他以前是个幼女控,迷恋过十一岁的与谢野晶子,爱丽丝的性格就是照着与谢野晶子捏的。 “咳咳,你乱说什么呢?” “那难道是太宰君?” “你还不如说是你母亲。” 黑泽莲睁大了眼睛:“真的是我妈?” 森鸥外无奈他没听出这是一句调侃,用食指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我又不是黑杰克,怎么会对自己的学姐产生非分之想?” “那到底是谁?” “……”说出来会显得有点变态吧,森鸥外打哈哈道:“等会儿告诉你,我们先去神社。” “噢。” 黑泽莲蹦下沙发去换衣服,他没穿白衣服也没穿黑衣服,穿了一条花式的沙滩裤,套了一件印有字母的T恤,这是他和森鸥外买的情侣装,便宜又耐脏。 “很合适。”森鸥外夸赞道。 没有人再执着于纯白无瑕,也没有人沉溺在黑色之中。 这个世界五颜六色,本就应该随心所欲。 “我穿什么都好看。”黑泽莲一脸骄傲。 “那是自然。” 尽管对方已经对海报没兴趣了,但森鸥外还是将它叠好,放进了口袋里。 长寿婆的神社距离他们住的旅馆很近,步行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 一路上黑泽莲都在撺掇森鸥外修改小说的结局。 “《舞姬》真yending?” 森鸥外偏过头:“那谁来修改我的结局?” “留点念想在书里不好吗?” “莲酱,我无法给别人祝福。”森鸥外认真地说,“我和你不同。我悲剧,就必须要别人也悲剧。” 黑泽莲骨子里是个很浪漫 又具有牺牲精神的人,他愿意成人之美,他乐意让别人完满。 但森鸥外不是这种人。 在这点上,两个人永远都谈不拢。黑泽莲想了一下,没再坚持。 死掉的人可怜吗?可怜。 但却不是最痛苦的。 痛苦的是活下来的人。 …… “到了。” 神社刚要关门,森鸥外用手挡住了长寿婆关门的动作,满脸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们来晚了,但是我们想来祈福。” 长寿婆脸上的妆都花了,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打开了门。 得到同行许可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登记册上,黑泽莲翻过印有自己母亲名字的那一页,突然感慨万千。 “这是你,我妈妈,还有黑杰克医生。”黑泽莲翻过一页,淡笑道,“还有我爸爸写的我。” 他的父亲黑泽歌溪,也是个有趣的人。 身为酒厂一哥,却心思细腻,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容易活下来,最后还是将他留了下来。甚至在这里的名册上,添上了他的名字。 一个还不完整的名字,因为还不确定他叫什么。 现在终于可以圆满了。 黑泽莲提笔在那个姓后面,写上了“莲”。 “难得来一趟,我们应该在最后留下我们自己的名字。”森鸥外不满地皱眉,“要和我写在一起哦。” 最后一页是空白页,还没有写过。 森鸥外提笔写到森林太郎的林字时,顿住了笔尖。 那纸雪白的让人心尖发颤,他似是看到了自己茫茫的未来。 ——你又只剩下横滨和港口Mafia了。 ——幸好,你还有横滨和港口Mafia。 他还有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久。但黑泽莲的未来,已经到头了。 他忍不住去看向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年轻男孩,从最初逗弄戏耍的心态,到现在密不可分的灵魂伴侣。 他在他面前,是森林太郎。 全世界除了他的人形异能,也就他一人叫他林太郎。 森鸥外提笔写:【我希望我的莲酱永远是个快乐的小王子。——森林太郎。】 黑泽莲看了看,笑嘻嘻地接着在后面写。 【我希望林太郎以后很少用到最优解,最好是不用,能够顺从本心。——黑泽莲。】 两个人写下的都是彼此真实的愿望,也心知肚明很难实现。 长寿婆看他们即兴发挥,眼皮微敛,也没说什么,她为人和善,对于擅长自作主张的客人向来宽容。 森鸥外在还给她签名本的时候,不小心掀开到了最前面,扉页上大片的银白色勾线莲映入眼帘。 记忆里他也看过这样的睡莲,精致又华美,身形修长,生长在海中,辉映月光,随风起舞。 对了,就是黑泽莲出生的那一年。 但后来他往返人鱼岛多次,直到在这里置办了港口Mafia的产业,他也再没有看到过这种睡莲了。 “这是岛上的奇迹之花,传说中的月下莲。”长寿婆看到森鸥外停顿的动作,知道他对这种睡莲感到好奇,“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 语气中不无遗憾。 黑泽莲安慰长寿婆:“既然是传说,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森鸥外:“存在的。” 他视线灼灼,令黑泽莲莫名其妙:“难道你见过?” “你说呢。” 岛上百年难遇的月下莲,连长寿婆都没见过,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碰到呢? 黑泽莲不太相信。 但森鸥外的表情笃定又狡黠,不像是说谎。从神社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缠着老狐狸给他讲看到月下莲的事,对方却一字不透露。 “真没劲,到现在都不说,肯定是吹牛。”突然,黑泽莲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喂,难道那个月下莲,是你和你的白月光一起看的?”这个骚东西!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但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神准。森鸥外心想,小子还挺敏感的。 “是又怎么样?”森鸥外坏心眼地反问,“吃醋了?” “不怎么样。”黑泽莲不甘示弱地戳他心中痛处,“但愿你那位白月光还活着,这样你们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不过人家要不要你还很难说。” 等他死了,森鸥外想找谁都是自由。 他眼里流露的 是这个意思,但毫无疑问,是在揭森鸥外的伤疤。 此刻,虽然不合时宜,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胳膊肘外拐了一下:“森首领,你当初在设计害死织田作之助的时候,可否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森鸥外的眼神是晦暗不清的,在这双紫红色的眼眸里,有深不见底的寂寞,也有永不回头的坚持。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还是比织田君幸运的,他太倒霉了。” ——至少他和黑泽莲还能好好道别。 ——至少黑泽莲是牺牲,不是被害。 “你虽然知道,但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会屑下去的,对吗?”黑泽莲叹气,“不过,这也才是你啊。” 森鸥外苦笑:“连你我都能牺牲,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横滨与我,你选谁?” “……” “再做一次选择题,好吗?” “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森鸥外在这种事上连甜言蜜语都不会说,“横滨和港口Mafia是我优先守护的东西。为了它们,无论多肮脏的事我都会去做。” ——哪怕牺牲你,哪怕牺牲我自己。 只是森鸥外也不会欺骗自己,他做出这种选择是毫不犹豫的,但同时他心里也是难过的。 “真希望你在做这条选择题时,不会再难过了。” 黑夜完全降临,他们走到了渡口,这里礁石林立,风景尤其好。 视野中是一望无边的大海。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黑泽莲站在礁石上朝大海张开双臂,想象自己是站在格陵兰岛的某只座头鲸身上。 “莲酱,你想看月下莲吗?” 听到森鸥外冷不丁说出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点头:“想啊。” 只是,月下莲那么容易见的吗?长寿婆不要面子啊? 森鸥外打横抱起了黑泽莲,虽然腰部有点吃力,但他咬咬牙,坚持朝海中走去。m. 黑泽莲勾住他的脖子,对他的举动十分好奇:“这是……殉情?” 只要横滨和港口Mafia还在,殉情这种事就永远不会在森鸥外身上发生。 他更倾向于那种神秘的植物生长在水下。 “二十二年前,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月下莲。” 森鸥外边走边说,海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那时候我被家里人埋怨,也失去了朋友对我的信任。我为了去德国留学的机会,甚至出卖了自己的学姐,抱走了她的孩子……” 话到此处,黑泽莲再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事,就是个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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