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莲艰难地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老森,你说实话,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不会的,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如果你愿意正骨的话,过两天就好了。”森鸥外边说边起身披上了外套。 黑泽莲纠结了一会儿,像是认命了一样低下了头。 “……那你,帮我正吧。”说罢又警惕地补了一句,“不要做其他事情,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终于向疼痛屈服了。 “你这个样子,我也做不了其他事啊。” 但是正骨也并不是那么好正的。 森鸥外默默地拿了软管和水过来,又将无菌手套戴上,慢条斯理地说:“需要先做个清理,你忍着吧。” 黑泽莲把脸埋进枕头里,像蚊子一样哼了一声。 ……太丢人了。 对方偏偏还是他最讨厌的老狐狸。 他只能在心里默念几遍“医者父母心”、“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类的话。 “父母心”的森鸥外说:“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嗷。”黑泽莲逐渐温顺下来。 森鸥外处理好软管之后,又调了调水流的速度,不让它太快:“难受就告诉我。” 黑泽莲撇嘴:“告诉你就不难受了吗?” “我可以给你唱个歌,或许能止疼。” “你唱歌那是噪音嗷,可以停下了,要炸了,老子又不是蓄水池!快点抱我去上厕所!” 治疗过程略。 治疗按摩结束后,黑泽莲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尾椎骨那里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 森鸥外把他像煎鱼那样小心地翻了过来,让他平躺在床上。 “庸医,没想到你的按摩手法……还挺不错的。” 现在不仅不疼了,还麻麻痒痒的,舒服得像是要飘起来。 黑泽莲也不觉得羞耻了,反正对方是个蒙古医生。 森鸥外摘下手套,边洗手边叮嘱道:“每天早晚各一次,很快就好了。这两天不要饮酒。”m. “还要早晚一次啊。”黑泽莲鼓起了嘴,“我不乐意了。” “我看你刚才哼得挺乐意的,是不是乐在其中不好意思说啊。”森鸥外打着哈欠吐槽了一句。 “谁哼了!谁乐意了!”黑泽莲恼羞成怒,抄起枕头砸向了森鸥外。 此时还是半夜,外面黑黢黢的一片。 森鸥外从地上捡起枕头,拍拍灰尘又给他放好,帮他调整成舒适的睡姿:“想要上厕所和喝水就叫我,我先睡了,晚安。” 他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睡吧,老年人。” 森鸥外没为这声“老年人”跳脚,安静地躺平闭眼了。 不一会儿,室内便响起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黑泽莲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扶着床边慢慢爬起来,走到了森鸥外的床位前。 “老年人……”他轻声叫道。 无人应答。 “森鸥外、森先生、老森……” 无论是哪种称呼,都没有回应。 森鸥外睡得很沉,是那种毫无防备的沉。 “林太郎。” 最后一个称呼,轻飘飘地说出来时,黑泽莲自己反而愣住了。 正如不再排斥森鸥外叫他“莲酱”一样,他对叫对方“林太郎”也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他们之前一度闹僵,现在竟也能互相斗嘴。 他认真地观察着森鸥外。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这个屑了,又或者他从来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看过他。 他意外地发现此屑睡觉的时候竟然会慢慢蜷缩起来,和他一样,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型。 心理学上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但他怎么看森鸥外都不像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那两撮鲶鱼须一样的头发安静地垂着,他捻起其中一根,轻轻拽了拽。 一拽,对方就皱起了眉头。 再拽,眉头皱得更深。 他玩心大发,两根鲶鱼须一起拽。 然后森鸥外睁开了眼睛。 黑泽莲吓了一跳,赶忙丢掉手里的鲶鱼须。他怎么会玩起森鸥外了? 对方没招惹他,他倒是送上门了。 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不管怎么样,都不想看他一眼吗? “别闹,困。”森鸥外皱了皱鼻子,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黑泽莲刚一挣扎,他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拖了上来。 黑泽莲怕再伤到尾椎骨,僵硬着没敢动。 一 张小床位,其实容不下两个成年男人,加上森鸥外占地面积要更大一些,黑泽莲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再摔下去。 在这个世界,异能力全部失效,连任意门也不能用。 两人抱在一起,几乎连额头都快贴上了。 “莲酱,对不起……” 森鸥外是在睡梦里说出这句话的。 他抓着黑泽莲的手,像是小孩子抓到了心爱的玩具。 黑泽莲被他呼出的热气熏晕了脑袋,微微挣扎:“哪里对不起?你想为哪件事说对不起?是格陵兰岛还是我父母还是白仓的事?” “对不起……” “哼,不要以为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了!” “对不起……想,上,你。” 森鸥外不小心在梦里吐露了心声。 黑泽莲磨了磨牙齿,“你死了,老头。” …… 第二天早晨,森鸥外是在地上发现自己的。 一照镜子,右眼睛还像被人打过一样肿了。 而罪魁祸首的黑泽莲,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窗边喝咖啡。 “莲酱,你那里还疼吗?” 作为一个日渐努力的追求者,他倒是也不在意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挨打的,率先关心黑泽莲。 “早晨最好也正一下骨,巩固一下疗效。” 黑泽莲闻言面色一变,“你看我像是需要治疗的样子吗?” 他从凳子上站起,又坐下,反复两个回合。 森鸥外无奈地扶额:“不要逞强,那里是很脆弱的。” “难道你忘了aptx能帮我治愈身上的伤口和解除所有毒素?” 说到这里,黑泽莲就有些后悔了。 他昨天疼到半夜,勉强同意森鸥外用那种让人羞耻的方式帮他正骨。 好吧,这下不仅看过了,四舍五入,还染指了。 然而到了后半夜,他自己就痊愈了,他这才想起了他的心脏里有着能解毒和疗伤的aptx! 这不是白白被捅了吗? 他是忘了,但森鸥外怎么也会忘了呢? 他不是最优解的化身吗? “抱歉,我还真忘了。”森鸥外轻咳了一声说,“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正常。不过很奇怪,莲酱也忘了吗?这是你自己的东西诶。难道说你是故意让我” “停!”不能再听他说下去了,老家伙简直没脸没皮,还想着倒打一耙。 黑泽莲只想忘记这件事,便不准森鸥外再提。出了医院之后,两人又去墓园等费伊,但这次小男孩没有来,黑泽莲也不知道费伊家是住在哪里的。 “他是一个npc。”森鸥外见他失落,安慰道,“应该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会触发出现,你想见他了?” “npc啊……可他明明那么像真人。” 黑泽莲原先也很抗拒这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抗拒。 这里是虚拟的世界,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爱伦坡笔下的作品。 “这里都是异能力者创造出来的,即便让你觉得很真实,它也还是假的。”森鸥外叹气,“抱歉,不是故意想要刺激你,只想安慰你,因为暂时没办法带你回你真正的家。” 他用词很微妙,说的是“带”而不是“送”。 说“带”字,就有种把他自己也包含进去的感觉。 “是送。”黑泽莲纠正道。 “是带。”森鸥外坦诚地说,“我也是要一起去的。” “你也去?”黑泽莲习惯了他的厚脸皮,扬了扬眉说:“我们那里很冷的。” “那我多穿点。” “也没有你爱吃的东西。” “我自己带。” “我家连空调也没有……” “我从港黑搬一台过去,自己组装。” 这实在不像是身为一个首领会说出来的话。 “我什么东西都自己准备,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顿了顿,再次强调,“回真正的格陵兰岛。” 黑泽莲默然。 在以前,他为了回家,也向森鸥外撒娇撒泼过,对方只是敷衍和拖延:“等你还完钱,会放你回去的。” 那时候说的是“放你回去”,现在说的是“带你回家”。 岛还是那座岛,愿望还是那个愿望,但回答他的人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黑泽莲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发烫,有股暖流从那里流遍全身,他的脸也跟着开始发烫。 森鸥外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甚至有时候不像个人。 他能干出很多踩到黑泽莲底线的事,并扬言绝不后悔,为了横滨和港黑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m. 但即使如此,此刻,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安静地陪着黑泽莲站在他父母的墓前了。 黑泽莲摆完花,回头找他,看到森鸥外正摸着地上的雪在捏小雪人。 “手指头不要了?” 森鸥外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了,他哈了哈气,哆哆嗦嗦地把小雪人给 他看。 兴许是因为太冷了,他没发挥出手工水平,捏的小雪人丑不拉几的,脸上五官都没捏开,腿短肚子圆。 黑泽莲毫不掩饰地嫌弃:“太不华丽了。” 森鸥外邀功失败,郁闷地扁嘴:“好吧。” 他把小雪人放在了黑泽莲父母的墓前。 在这样的天气里,雪不会化,能保存很久。 “你就替莲酱好好照顾他的爸爸妈妈吧。” 黑泽莲顿时又觉得小雪人有点丑萌。 “人是没有来生的,离世的人也没法听到我的声音,费伊是个孩子,他愿意相信,但我不是。”他拍拍森鸥外,“走吧,你别冻感冒了。” “阿嚏” 森鸥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捂着鼻子问:“你想要听到阿茗学姐的回应吗?” 黑泽莲脚步一滞,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不是挺吓人,哈哈。” 他并没有把森鸥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晚上洗完澡,看到了放在床头的一盒明信片。 一盒有四张。 明信片上的图案很简单,都是笑脸和哭脸。 “这是什么?”他去问森鸥外。 森鸥外在做晚饭,心情很好地煎着三分熟的牛排和蘑菇,居家贤惠的模样让黑泽莲都有点没法想象他是港黑首领的样子了。 “写给你妈妈,第二天早上会收到回信的。写给你爸爸、写给白仓君,也都会收到回信。”森鸥外热好牛奶,将它倒进漂亮的玻璃瓶里,然后说,“这不是异能力,是从别处拍卖会得来的东西,好像叫什么给亡者的往返明信片,一共买了五张,我用掉了一张,验证了这是真的。剩下的四张送给你玩。”
204 首页 上一页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