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阳光正好,金色的太阳将这小小的、偏僻的海滨照的透亮,可悲伤却如同暴风雨中才有的海水景观,磅礴夹杂着骤雨,将一切船舶掀覆冲倒,让所有的存在归于湮灭。 远远的公路尽头,驶来另一辆车。 那是织田作之助,半小时前他从太宰治那里得知消息,森鸥外为了计划将自己所收养的孩子们的地址透露给了纪德。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几乎将那廉价的皮套撕碎,指尖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逼迫着织田作之助在混沌中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是的,最后一丝理智,他无法解释脑中涌现的任何情绪,但或许无需解释,那是织田作之助十多年未有的恐惧。 如果纪德杀了我的家人,那么,我这么多年不杀人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织田作之助这样问自己。 “难道不是很虚无吗?我对不杀人的坚持并非来源于真善,而只是另一种虚假的坚持,就和让我杀人是任务一样。” “我珍视的东西若被破坏,我便会破戒——所以,我并不善。” 织田作之助痛苦地想着,在即将失去那群孩子的预感中,他只能将这个问题上升成哲学,一遍又一遍刺激着大脑,以赶出对孩子们死亡的想象。 只有那样,才不会痛彻心扉,才让他有赶往现场的力量——至少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然而,当看到海边那五个还在不断活动着的孩子,以及背对着他环抱住孩子们的店长,织田作之助几乎失控地一脚踩住了刹车——他踉跄着从车里爬出,近乎腿脚酸软而跌倒在地。 太好了!他们没死! 他们没死! 织田作之助的眼眸中充斥着狂喜,他立刻朝着孩子们飞驰而去,然而——他终于看清了诡异的一幕——那个男孩,昨天阻止了自己和纪德的战斗,又喝醉了被他带回来的男孩…… 以一种如雕塑的姿势站在车旁。他的脸上如绽开着恶之花般流淌着血迹,眉心有着长长的一道裂痕,与在地面折射着银光的匕首一致。 “呼——呼噜——” 织田作之助想要发出声音,可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住,将声响都传送回了腹中。 他走过去,孩子们也被这边的响动惊醒,一个个哭着跑到了织田作之助怀中。织田立马揽住他们,阻止他们回头去看那男孩。 “织田作呜呜呜——那个丰月哥哥——呜哇哇哇——” 手搂得越来越近,几乎要嵌入柔软头发下的脑壳。织田作之助在失控的边缘徘徊,直到店长上来拥抱了他,并拍了拍他的肩背。 “他是——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死的。” 丰月是为了保护大家而死的。织田作之助很清楚这一点,但正是对这一点的清楚,让他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为什么?那双失神的眼睛死死盯着站立在车旁的那个完全不像失去了生息的男孩,他的嘴角依旧残留着笑意。 为什么他会选择挺身而出呢——或者问,为什么当初他会接近自己,并且坚定地挡在自己与纪德之间呢? 无尽的猜测开始侵占织田作之助的大脑,但最终还是被感性彻底摧毁——不需要明白丰月是为了什么,不论他有什么原因,至少此刻,因为他而活下来的,是他们。 ** 横滨街头。 “这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松田阵平拎着刚刚买的铜锣烧,“可恶啊,我一共就一天假期,光是找这小子都已经过去了半天!” “真是奇怪,连监控都没查到,只显示他走到这里就不见了。”萩原研二撩了撩遮住眼睛的碎发,满是担忧的眼神便自然暴露出来。 “横滨的家伙真的嚣张,大白天就能打起来,以至于破坏了那么多监控,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不着丰月了。” “是啊。”萩原研二暗叹,结果一个没注意撞到了逆向而来的其他人。 “啊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到您了。”萩原研二下意识道歉,然而这被撞的人怪异的很,有着极高的个头,穿着一身黑衣,银色的头发微微在帽檐下伸展出来。 那人微微抬起脸,一只绿油油的狠厉眸子便暴露在萩原研二的视野里,吓得他一愣。 某种属于警察的直觉立刻发出了警报,让萩原研二沉默着等待对方先动。 那银发黑衣男没说什么,只是打量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眼后便继续朝着原来的方向走了。 而萩原研二却很是松了口气。
第11章 埋葬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大街上找了一天,于暮色渐沉时分回到了家。 横滨的雀鸟少得可怜,一入夜更是无影无踪,唯独那港口的白色海鸥间杂着几只黑鸦,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成为黑色的一片,分不清谁是谁。 两人难免心中着急,他们觉得丰月不像是不告而别的人,况且昨日他不过带走了500多日元,虽然够买一天的菜,却绝不够三餐与一夜的住宿。 松田阵平匆忙报了警,却被横滨警方驳回。 “啧,还不足48小时呢,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说不定离家出走了呢,你们再等等吧。” “我们署里忙着处理港.黑惹出来的祸,没空顾忌你们。” “你们要真着急,叫东京人来帮忙呗,你们不是什么爆.处.组的新星吗?东京人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这些话听的松田阵平想要冲去横滨警署打爆那群尸位素餐者的狗头,但终于还是被萩原研二拦下。 “不要冲动,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何况横滨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浑……”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好好一个大小伙子莫名其妙失踪吧?再怎么说,他可能真的因为我失忆了……” “万一遭遇不测……”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不,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万一丰月是真的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呢?” “要不我们先回家看看?如果他还没回来,明天我试试联系班长看看有没有办法拨人过来找。” 松田阵平紧了紧拳头,半晌松了牙关同意。 伊达航和他们同一级,但因为稳妥的个性和令行禁止,比起虽然具备天才名声却得从底层做起的他和萩原研二,更加受到上级器重。伊达航出面的话,说不定能说动东京的警察联合横滨办案。 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地回到了公寓,萩原研二下意识用钥匙去开门,却发现门并未锁。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立马心生警惕,松田阵平后退一步做好格斗准备。 “啊你们怎么才回来啊,面要坨了。” “丰月???” 两个早出晚归找寻丰月的人立马脸色黑沉——嘿这小子怎么回事!他们在外边找来找去生怕他遭遇了不测,他倒好,一夜未归跟个没事人似的! 很好,松田阵平握拳,额角狰狞——他才二十出头,已经体会到将来小孩叛逆期夜不归宿的愤怒了! 老父亲的心情谁懂啊!!! 【他们好像很生气诶……】 “啊,为什么啊?”丰月不解,手上动作没停,将煤气灶上烧着的乌冬面舀出来,点缀上一颗鲜鸡蛋,完美! 【你忘了吗?你昨天离开家是上午前,你一夜没回来啊!】 “——嘶,好像是的,大事不妙!” 丰月刚一醒悟,就被两道黑影袭击,狠狠压倒在没有地毯的冰冷地面。领口被松田阵平揪起来,卡得他呼吸不上来。 “臭小子!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街心发生了什么吗!这么多人打架,你在外边居然不报个平安!” 直面松田阵平怒火的丰月被摇晃得脑浆都快摇匀了。 几分钟后,乌冬面的热气蒸腾而上,两个警官又苍白又黑沉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但两双好看得不一致的眼睛仍旧盯着他,手里的筷子几乎将面戳烂。 “好啦好啦。”丰月认输,脸上装的十分乖巧,“我承认是我不对,可我也没有做坏事啊,我可是救了好多人呢!” “不需要你救!”松田阵平皱眉,怒色再次升腾于黑眸,“救人是我们的事情,你不要逞强!” “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即便萩原研二在旁边疯狂递眼色让他不要和松田对着干,丰月仍然坚持自我。 “你也就是个普通警察,在横滨地界甚至比不上我厉害。” “嗤——” “你别露出那种讽刺的笑容哦!”丰月仰倒在椅背,翘起二郎腿,又慵懒又危险,“我说真的。”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纷纷一愣。事实上,来了横滨那么多天,他们对这里的一切倒是有些了解,这里似乎真的与东京不同。 尤其是这里的部分人,拥有异能。 难不成丰月也有? 松田阵平终于有了些许怀疑,眉尾一挑,身体倾向丰月。 “你也有异能?” 然而男孩不接招,他低头嗦着面,乖巧的神情与那张靡丽的面孔很是反差。 一口吃饱,丰月微微打了个轻嗝,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试图打探他秘密的警察。 “大概是吧,所以我有充分的能力保护自己——当然,也有能力救一些我需要救的人。” 深夜,将一间小卧室让给丰月而只能挤在大房间里的两个男人都不曾入睡,丰月的话始终盘旋在脑海,让两人不得不细细地将每个字词拎出来分析。 “你说这孩子到底什么意思?”萩原研二盯着天花板,将枕在脑后已经发麻的手臂抽出,翻了个身面向松田阵平。 缩在临时加塞的躺椅上的松田阵平看向萩原研二,他的黑眸被阳台处进来的月光照的煞亮,很明显白日找人的疲惫没有将这位警官彻底击倒。 反而,那个少年所拥有的秘密就像毛线团,引得这只黑毛的猫咪抓心挠腮。 “你看,他说的是‘需要救的人’,这个说法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人是他需要救的嘛?他不是说自己失忆——啊,不会这个臭小子真的在骗我吧?” 萩原研二见松田自言自语始终沉浸在推理之中,叹了口气——自己这位幼驯染是有点子执拗在身上的。 “算了算了,他不愿说就别问了,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只要他没做坏事就好了。” “啊啊啊hagi你怎么能这样就相信他啊,万一他又骗我们呢?” 萩原研二用枕头捂住耳朵,决定摒除松田的噪音先行入眠。 一夜好梦。 ** 丰月安全地出现在了两位警官的公寓,但同时,他依旧眉心割裂地立在横滨无人而至的海边。 黑衣黑发,全身缠绕着大量绷带的男人摇了摇头。 “你很清楚,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不该死的,要不是我……如果我没有带他回来——”织田作之助的嗓音有些滞涩,干涸得连一株杂草也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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