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争执展露出的信息很多,光是“术式”、“六眼”、“无下限”这些陌生的名词就足以让他判断出这应该是发生在异世界的场景,至于这个场景的主人公…… 他将视线从纸门处移开,缓缓定格在安静站在门边的白发男童身上。 男童身穿彰显尊贵身份的蜻蜓纹和服,双眼处却蒙着绷带,显露出一丝微妙的脆弱。尽管年龄差距很大,坂口安吾依然能看出他的身份—— 五条悟。 他不知道【星之瞳】给他看这份影像的目的何在,相信就算五条悟本人也未必清楚它还有这个功能,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把怀表交给他。 不过来都来了,先不管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这明显是他探究异世界以及“繁星”的好时机。 梦境中人并不会注意到坂口安吾的存在,他也不能改变这大概率已经发生过的情景,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观看,尽力记下每一处细节。 …… “悟少爷?您怎么不在房里休息?” 前来送茶的侍女讶然的声音点破了男童偷听的事实,屋内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纸门打开,一个和成年的五条悟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出现在坂口安吾眼前。 五条佑树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儿子:“悟,你怎么在这里?” 男童轻轻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被戳穿偷听的尴尬:“你们不是在聊我么?没有我这个主人公在场怎么行?” 他将男人往旁边推了推,自顾自地走进屋里。 还没能说服长老就被儿子发现的佑树头疼地敲了敲脑袋,挥手驱走侍女后再次关上了门。安吾则趁着这短暂的空隙也溜进了屋内。 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气度,他就像根本没有听到此前长老试图让他“自我了断”的话语一样,施施然在房间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失去的视力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继续啊,我听着呢。”五条悟平静地说道。 屋里除了那位明显是五条悟父亲的男人以外,还坐了好几个老头。端坐在上首的大长老似乎被他淡定的举止噎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语言:“既然悟君你已经听到了,那你应该也能明白家族的苦衷……” “不明白。”男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歪了歪头状若天真,“我为什么要明白?将家族资源投注到我身上是你们决定的,把五条家振兴的希望擅自寄托到我身上也是你们决定的,现在让我‘回报家族’依然是你们决定的,这里面又有我什么事呢?” 大长老被他气得一梗:“你身在五条家,这本就是你的责任!” “这份责任你可没问过我。”五条悟耸耸肩,不过他进来可不是单纯为了气长老的,在简单出了口气后又话锋一转,“好吧,既然倒霉地出生在这里,就当是我的责任好了。” “那我就有几个问题需要长老们解答一下了。” “整个五条家费心费力也只把我养到十岁,就被那些不轨之人袭击成功,你们凭什么保证我死后下一任六眼能够顺利长成呢?” 屋内的长老们都沉默了。 “而且,家族古籍记载的内容里,都是五岁以下的六眼夭折后才能短时间诞生新的六眼,像我这么大的可没有先例……你们又怎么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再等个几百年呢?” 长老们面面相觑。 “而且,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治愈的希望。”三言两语把长老问住之后,五条悟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反转术式。” “六眼没了,我的头脑还在,只要我能领悟反转术式,一切都能恢复正轨。” 他刚被人破坏六眼时,五条家也为他寻找过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甚至还成功找到了一个罕见的天生刻印反转术式的小姑娘。但是很可惜六眼太过精密,破坏六眼的又是早有准备的特殊咒术,反转术式也无能为力。 然而如果是五条悟自己领悟的术式就不同了,没有人比六眼所有者更了解六眼,他确实有很大可能恢复。 不得不说,长老们被说动了。 就如他们所说,五条家在六眼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太高,实在是担不起一丝风险,迫不得已考虑舍弃五条悟也只是想及时止损。 相比于一个不知道在他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次诞生的六眼,现有的六眼若是有恢复的可能自然是最好的。 大长老沉默良久,缓和了语气:“既然悟君你有这个信心,我们也愿意给你时间。但若是你一直都无法领悟反转术式呢?” “五年。”五条悟张开五指,“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能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结果。” “如果五年后你做不到?” “那我就为了家族,”他轻轻笑了一声,“‘及时止损’吧。” “悟!”身旁的五条佑树皱起眉头。他还在呢,不需要年幼的儿子立下这种军令状。 “放心吧父亲。”五条悟安抚地对他点了点头,“要对我有点信心啊。” “好!”上首的大长老赞了一声,“既然悟君如此有魄力,我也代表长老会做出承诺。” “只要五年内你的实力能凌驾于家族所有人之上,五条家的家主之位依然还是属于你的。”精明的老人并没有把“反转术式”作为条件,毕竟就算领悟反转术式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修复六眼。但是以实力为条件就不同了,实力永远做不得假。 “成交。”男孩在父亲复杂的视线中颔首同意了这份条件。 ——【束缚】已定。 …… 在坂口安吾的视线中,五条悟话音落下后,整个房间就泛起了白雾,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待到白雾散去,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以情报员的敏锐性,坂口安吾很快推断出这里是某个高档餐厅的包间。刚才还在和家族长老侃侃而谈的男孩换了个休闲的装束坐在桌前。 在五条悟的对面,一个嘴角带着疤痕的健壮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脚。 男人虽然动作慵懒,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如沉睡的猛兽一般,给人随时能暴起捏断人脖子的危险感。这种感觉落在坂口安吾眼里更添一份微妙的熟悉。 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男孩,瞬间悟了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成年的五条悟给他的感觉……和这个男人非常相似。 “五条家的六眼屈尊降贵找我一个废人,有何贵干呢?”男人毫不客气地开了最贵的酒,一边喝一边懒懒道。 五条悟对他明目张胆宰大款的行为眉头都不带皱一下,轻笑一声:“有时候太过谦虚也会惹人厌烦的——天予暴君,禅院甚尔先生。” 男人嗤笑一声:“别叫我禅院,我可不是禅院。至于那个名头……我早就不干了。” “好吧甚尔,”五条悟从善如流换了个称呼,“我找你也不是为了让你重操旧业,只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小忙。” “尊贵的六眼居然要找我帮忙?”甚尔嘴上看似尊敬,实则眼神放肆地打量面前的小鬼,视线还刻意在他蒙着绷带的眼部停留,“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尊贵的六眼了——小瞎子。”他在“瞎子”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这是打算和我这个废人取取经吗?” 五条悟也不恼,甚至还点头赞同了他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的,我想雇佣甚尔你教我体术。” “不干。”甚尔毫不犹豫拒绝。他是一点都不想掺和御三家的污糟事。 “真的不干吗?”男孩歪了歪头,拿出一张银行卡晃了晃,“我听说你金盆洗手的原因是要结婚了。可是没有收入的你,难道婚后要靠老婆养家吗?” 甚尔动作一顿,危险地眯起眼:“情报来源挺广的嘛小鬼,不过我老婆愿意养我,有何不可?” “会被邻居说闲话的吧。”五条悟看起来好像真的在为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禅院媳妇担心,“嫁了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连聘礼都出不起什么的……以后的孩子上学也很难进好学校……” “咔啦——” 这是男人捏碎杯子的声音。 甚尔一把夺走那张卡在指尖转了转:“你现在这副小身板也不怕被我练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男孩勾起嘴角,在脖子上摸索着取下了一个造型奇特的项链。 “我的身体素质不会比你差。” 随着项链离体,五条悟的气势缓缓变化,身上缠绕着的咒力也跟着项链一起脱离。 甚尔蓦然停下转动银行卡的动作,眼睛睁大,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但坂口安吾看得分明,那不是畏惧的表情,而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有趣!”他的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很快变成张扬放肆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家盼了上百年的六眼神子……”因为实在太过兴奋,以他的身体素质居然都要笑到喘不过气来,“居然主动舍弃所有的咒力和术式……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止哦。”男孩轻声道,“还有——六眼。” 百年难遇的六眼,哪怕被破坏,其价值也不可估量,能够交换到的力量……自然也会更加强大。 “我会比你更强的,甚尔。” 逐渐平复下来的天予暴君坐直身体,爽快地把卡揣进口袋,然后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 “我拭目以待。”
第51章 暴虐(十) 梦境的时间流逝对于坂口安吾这个旁观者来说并无意义, 一幕幕或长或短的片段自他眼前闪过,让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更多了解。 这是一个咒灵横行的世界。同样是数量稀少的特殊能力者,咒术师的存在显然比异能力者更加绝望。 只要人类存在就注定无法彻底消灭的咒灵、明明已经足够稀少还在不停内斗的咒术师、腐朽落后且顽固的体系……用坂口安吾的眼光看,如果咒灵一方还能继续成长下去, 或者出个厉害的枭雄站在人类对立面, 咒术师乃至这个世界的处境都堪忧。 这种推测也不能说他杞人忧天, 以安吾和异能力们者打过的交道看,光他们世界的那些破领导都没少逼反异能力者, 更何况是咒术界的这些? 他们故步自封留下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让那些没得到什么资源还被打压的平民咒术师就算叛逃也没有资本和他们对抗吧。 至于咒灵的进化问题…… 坂口安吾看向不远处正在和甚尔打斗的五条悟。从每次被甚尔打得鼻青脸肿到如今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状态仅仅花了三年多的时间, 以他这贫瘠的咒术知识都能看出他的可怕。 而这还只是五条悟用被毁坏的六眼和术式交换来的身体素质。他压根无法想象完全体的六眼到底是什么模样,也切实理解了五条家对六眼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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