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刘协沉默了。 “是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呢, 陛下?”白曦从始至终没有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可是字里行间却也没有掩饰的意思,“放眼去看看天下吧陛下,从曹丞相到那个假的皇叔, 从霸王吕奉先到霍乱天下的董仲颖,看看天下吧陛下。” 回身直面刘协:“哪个, 不是搅弄天下风云的大人物呢?” “那都是些乱臣贼子!”刘协想去过去那些屈辱, 想起那些已经逐渐被他忘却的过去, 咬紧了下唇,“都是那些乱臣贼子,才霍乱了祖宗留给协的江山!” “不不不,”否认的语气堪称惊讶,“是谁给了你如果没有他们,你就能够坐稳江山的错觉呢?陛下?”白曦站在那里,背对着殿门,背对着阳光,“若没有曹司空,陛下可知几人封王,几人称帝?” 他的话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若是没有吕奉先,董仲颖早已掌控江山。若是没有董仲颖,还有何进执政。若是没有何进,又何来陛下如今这一身尊贵呢?”他狡猾的置换了概念,“若是没有他们,又何来的陛下呢?” “陛下不若想想,这天下若是少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那么这皇座之上坐着的,就真的还是陛下您么?”白曦的话大逆不道,可这样的偷换概念却问住了刘协,“少了曹丞相,陛下您如今又要在谁的手中当傀儡呢?” 世人皆道时事造就英雄,可也正是英雄造就了如今纷乱的时事啊,谁成全了谁还未可知,有哪里来的什么生不逢时呢:“若是没有董仲颖,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怕还不是陛下了吧?” 话可诛心,但刘协没有任何动作。他向前几步逼近了白曦,诺大的宫殿之中自有炭火烧的劈啪作响:“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刘协将手背在了身后,“你不弱以为如今的局面,比你所言能好到哪里去吧?” “我以为陛下已经放弃了呢。”白曦侧头,动作可以用乖巧二字来形容,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的好听呢,“毕竟如陛下所见,如今的天平,已经不往陛下这边儿倾倒了。”他微微笑,如同许久不见的故人向旧友问安。 “不过是砝码不够而已,”刘协一步一步逼近白曦,“知道么,过去的岁月,让朕懂得了很多的事情。”他换了自称,不再是之前的‘协’,“如果想要获胜,就要有所取舍。什么都不愿放弃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白曦看着刘协靠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在等,等刘协最后的底牌揭晓。同样,他也在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出手:“那么陛下放弃了什么?让我猜猜,毕竟陛下现在也不剩下什么了,不是么?”异瞳看着刘协,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说起来,陛下别靠的太近了。” 刘协因为这句话停住了脚,此时他们之间只剩下五步的距离了。 “离得太近的话,会被刺伤的。”他看着刘协,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陛下,兵器无眼。除却主人之外,可是从来都不会留情的。” “兵器。”被提醒的帝王重复,“你便是如此评价你自己如今的位置么?” 比起恨铁不成钢的刘协,白曦对此看的很淡,毕竟为刀或者是为木仓,这都是他自己的意愿。比起如今身不由己的刘协,他还是愿意成为郭嘉手中刀戟,为他的志向所搏命,所流血的:“陛下不也是么?” 为人刀枪为他人征战什么的,此刻刘协的举动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比如他幕后的人究竟要做什么,又或者是他幕后之人在计划什么。 艺高人胆大这句话,从来不是用来形容白曦的。 他的武技不错,但是也同样惜命:“陛下愿为鹿门手中刀戟,为何我会不愿呢?”意有所指,白曦抬手指了指宫殿外侧高立的窗扇,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 刘协沉默以对,而掌声从大殿的后侧传来。 走出来的人白曦并不陌生,除却被宫女簇拥着的那个华服女人是当今皇后之外,站在皇后之前的,是司马懿:“看起来鹿门是真的被逼急了,”白曦看着司马懿的衣裳,“丞相派你去赤壁,你却不动身,好胆量。” 司马懿早就被曹操提到了前线,只是他再三推拒,先是丧父服孝不出仕,又是妻子卧床无心政事。哪怕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龌龊,也没什么理由强逼司马懿,更何况有些事情在他的手掌之外,做起来才顺畅。 “司马公子。”看到司马懿,白曦并不意外。实际上当他进入皇宫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皇宫之中的异样了:“离开之前,丞相还与在下说起过,若是此行能见到司马公子,定然是要与司马公子问安的。” 司马懿不为所动,他看着白曦,眼睛里满是恨意:“问安?如此,懿到时要问一问阁下的安了。”他站在大殿的另一端,与靠近大殿门口的白曦遥遥相望,“问一问你这个叛奴,究竟是何居心?” “叛奴?”白曦还是那副笑容,“难道陛下不应该问一问司马家藏匿私兵之事么?”他停顿,转折,恍然大悟,“对了,陛下当然不能问,毕竟此时的陛下除却司马家,除却鹿门,已经没有退路了呢。” 这话扎心,刘协别开眼睛不再看白曦,可白曦没放弃:“若陛下同我一般,在一开始追求的就不是皇权也罢,可陛下不甘心吧?从董仲颖到郭汜李傕,从吕布到曹丞相,如今还有一个鹿门将你当做提线皮偶,玩弄手中。” “陛下啊,陛下,”白曦看着刘协,“这就是您的追求么?” 司马懿意识到不能再让白曦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即便刘协再怎么无用,他始终都还是这个天下的君主,而这个君主这一生都未曾亲自掌权过:“放肆!” “放肆?”白曦毫无惧色的与司马懿敌对,他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刘协,又去看远离自己的司马懿,“离我这么远,又是为的什么呢?因为惧怕死亡吧,所以不敢靠近,这一点,你还不如孤王的小弟弟呢。” 平生第一次,白曦用‘孤王’来称呼他自己。他是有封地的,如果他平安长大的话,他是能够被封王的:“只是多年不见,孤的小弟弟还是一样的笨,被人当作了枪把子还不知道,就像是现在,孤只要抬手,就能够杀死他。” 白曦抬手,在空中做了个切喉的姿势,不理会刘协瞬间惨白的面容:“而真正的幕后指使,却站的那么远,带着一个孕妇,还有无数的好手。站的好远啊,协弟……”白曦看着刘协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耻笑出声。 而意识到什么的刘协,闭上眼睛不再看白曦,也不在看眼前的乱局。白曦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就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刘协真的放弃对于刘家皇朝的期望,那么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奉孝交给他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那么剩下的…… “知道么,”白曦将手背到了身后,垂眼再抬眼,眼神交汇之中,满是战意,“听说过么?”他看着司马懿,露出了一个杀意满满的笑容,“龙脉?” 司马懿脸色变换之间,不往一把拉住自己身侧的人,将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挡住他!” 只是太迟了,当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扎在了那个被他拉出来,挡在前方之人的喉咙上。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号令,原本空荡的大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身着紧身衣的死士填满了。 【作者有话说】 觉得已经能够看见完结的旗帜在眼前挥舞了 许都的线结束后,就只剩下赤壁那一条线了
第169章 龙脉 原本空荡的大殿不过眨眼的功夫, 就被身着紧身衣的死士填满了。那些黑衣死士层层叠叠的包裹住了大殿中央屹立的人,一双双带着杀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背着双手,如松般站立着,看不出丝毫警备的人。 这样淡然到如同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的反应, 刺激到了其中一些人。面罩之下的玄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只觉得浑身细胞都要炸起来了,却并非是因为恐惧, 而是兴奋—— 他还记得啊, 那一跃而下时他所看见的, 展翅欲飞的翅膀! 时隔这么多年, 他终于有机会折断这双翅膀了。他要将这双翅膀的羽毛一根一根拔下, 要将骨间的经脉一根一根剥夺, 然后拿着锋利的器具将连着骨头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他要看着他的小可爱,生不如死, 跪地求饶。 白曦感受到了自己身侧传来的恶意, 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下,挺直腰板毫无畏惧的看着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距的刘协:“陛下,想要置自己的亲生兄长于死地么?” 几句话,白曦反被动为主动, 不仅将被迫揭露身份变为了主动暴露自己,还夺走了在场的掌控权,成为了主导人:“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先是保皇党, 如今又是孤王。这么多年,陛下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初心了么?” 白曦的话可以说是扎心, 而他淡定的神情, 完全看不出在几个呼吸前, 他出手夺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为了震慑。 刘协没经历过那么多明争暗斗,实际上他的大半生都在颠沛流离之中,而剩下的日子则是作为一个傀儡微弱到不被人看在眼中的挣扎。他对所有人都太过提防,却也对所有人都太过信任了。 他提防曹操,却在另一个方面相信因为曹操还需要他,不会取他性命。他相信司马懿,却又在另一个方面怀疑司马懿是不是不打算真心为他效力。 所以他放任曹操出兵南下,所以他亲自上阵试图制衡夕日皇兄。 而曹操从不在意刘协的死亡,如今朝政已为他所用,即便不能称皇,只要皇帝不死在他的手里,不死在他在许都的日子里,这天下这么大,扶持一个傀儡易如反掌。更何况不称王,不过是他对过去自己的一个交代罢了。 司马懿也不在乎刘协的死亡,如今董皇后已孕有子嗣,只要董皇后还在他们的手中,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是否成活,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加之如今整个皇宫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什么消息能够流传出去么? 所以刘协在一开始就错了,他错在对自己地位太过重视,错在低估了那些欲图利用他之人的野心:“陛下,”白曦看着刘协,又转眼暗示性的去看司马懿,“您现在还不如在上面,做一个装饰用的的物件呢——” 没人知道白曦是何时启动的,就连那些紧紧盯着白曦的死士都不知道。不过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白曦就已经跨越了他和刘协之间的距离,匕首反持抵在了刘协的颈间。 而他本人,像是无骨的幽灵一样,紧紧贴附在刘协身后:“——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啊。” 白曦靠近了刘协的耳朵,轻轻在他的耳畔说出了剩下的句子。本不应被带入的兵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白曦身上,就像是本不应落入贼子之手的刘协,落入了白曦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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