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想拍一拍夏夷则的肩膀或者是直接捶他一拳来表达自己胸中的喜悦,却硬生生按捺住了。 夏夷则忽然沉默。 这两天乐无异返校之后一直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维持着放假之前的样子,两人每每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瞳仁里亮起光彩又熄灭,他都看到了。 而且,我也领情了。夏夷则默默地想。 两个人都不说话,场面一时有点尴尬,乐无异抬起手想挠头又放下,只觉得举手投足都是错,语气也有些黯淡:“那、夷则……我先回宿舍了。” “呵。”夏夷则突然拍了拍乐无异的肩。 “夷则……你……” “无异,我在明珠岛上有些话没说出来,现在说也是一样,大二时的事情,归根结底是我……太过自卑,不能坦然接受你的好意。”夏夷则微笑,伸出一只手来,“只要你我问心无愧,本来就不必在意他人言语。我以前想得不够明白……心不平自然气不和。” 这是他第二次在乐无异面前自揭疮疤。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以为一辈子都难以出口的话语对着面前的少年说出来,却只觉得自然而然。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对那点自卑的原因绝口不提。 他是长安星总统李胜元的私生子,虽然李胜元不能娶他的母亲夏红珊,但是一开始在金钱上并不曾亏待过他们。他也曾在膏梁锦绣堆里长大,却在十七岁时突遭变故,李胜元断了抚养费,夏红珊卧病在床,他的老师清和资助了些,可剩下的钱终归还是要靠他去赚。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旁人眼中不合群的人。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像在太华一样,师长疼爱,同门和睦,提起夏夷则来,众人都会交口称赞。 可是进入军校以来,赚钱维持母亲的生命的重担已经占据了他全副精神,实在没有哪怕一分精力去扮演那个完美的夏夷则了。 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能够懂得,懂得乐无异诚挚的帮助,懂得旁人恶意的讥讽,也懂得自己心底的阴暗。 只是懂得并不等于放得下,直到他阴差阳错结识怀绪,变成了逸尘子,虽然为了掩盖双重身份而如履薄冰,却终于有能力去保护自己的母亲,去回应乐无异的善意,才最终得以释然。 可是他笑得那样优雅而克制,似乎已经踏过的那些荆棘对他没有丝毫伤损。 乐无异的大脑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说乐无异你听见了吗他说问心无愧他只是把你当朋友看,另外一个说没关系有一就有二有朋友就有【哔——】总有一天你行的我看好你! 第二个小人儿以光速取得了胜利。 于是他心情激荡地伸出右手与对方相握,还嫌不够,左手也覆盖上去握紧,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只刚出锅的馒头,每个毛孔都往外蒸腾着浓浓喜气:“那,夷则,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总算他还有半分理智用来克制,没有一时冲动直接下跪求个婚什么的。 “当然。”夏夷则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8章 2-中 报道的时候,夏夷则是搭乐无异的穿梭机去的。 在长安星17号军港,本届分到开阳部的实习生将统一登上潜龙号运输舰,在换乘的时候,乐无异和夏夷则遇上了另外两个同伴。 “闻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乐无异是真的很惊讶,“你为什么不去天玑部?” “是我自己报了开阳。”闻人羽和夏夷则打了招呼,才转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去天玑部的话师父和苏姐姐他们一定会把我安排在天罡号母舰上,而且又是在后方,估计没有什么实战的机会,毕竟,你知道的,我学的是战机驾驶,会的也只有这个,我想……开阳部的话,半年时间应该足够我接触到单飞任务了。” “闻人姐姐你就这么喜欢单飞呀?”阿阮继续绞着自己的头发玩儿。 “是啊,有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而且师父和师兄都说过,如果总想着有人在旁边可以帮忙的话,就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军人。所以虽然他们都骂了我一顿……还是让我来开阳了。 ” “对了,阿阮,你也是自己报的开阳吗?”乐无异有点好奇,根据她的认识,阿阮向来不是那种对自己的去向有清晰的规划的人,要是随机分过来的话,那也太巧了些。 “对呀,我照着闻人姐姐的志愿表抄了一份儿。”阿阮笑嘻嘻的。 “……名字和岗位也是照抄的吗?”脑补了一下阿阮驾驶战机的样子,乐无异憋笑憋得肚子都痛了。 “哼,小叶子你小瞧人!” “小叶子?”夏夷则倒是没听过乐无异的这个绰号。 “是啊我都不知道她怎么给我取的, 叶和乐念起来差好多好吗!阿阮你的祖先一定是蓝星上的弗兰人!”*乐无异有些愤愤不平,突然嘿嘿笑了两声。 “怎么了?”夏夷则出声询问。 “没啥,不是说到‘弗兰人’吗,我想起微博上的另外一个梗,你看啊,YE和YUE,就差一个U而已,All I need is U~” 夏夷则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 *弗兰=湖南,普通话不好的梗。有湖南的妹子感受到我的恶意吗233 他们在运输舰休眠舱里选了相邻的位子坐下,系好安全带,待全部学员到齐之后,淡蓝色的凝胶状缓冲液慢慢从脚下开始升起。 那种感觉很奇妙,缓冲液不是水,不会弄湿衣衫,却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压迫感,乐无异虽然经历过很多次跃迁和高速飞行,不过必须说他娘和他在这方面都是一等一的身体素质,从来没有用过缓冲液,于是他很好奇地伸出一只手去捞,蓝色的凝胶在掌中碎成一颗颗滚落下去,痒痒的。 “这个很好玩哎。”乐无异眉飞色舞,看上去如果不是被安全带固定着他现在就要冲出来打一场水仗了。 “有点像果冻……真的不能吃吗……”阿阮喃喃自语。 夏夷则有些无语地转过头去,却看到闻人羽的面色不太好,何止是不太好,简直能算得上惨白了。 “闻人,你没事吧?” “我……不会游泳……” ……请赐我一群画风正常一点的队友。 缓冲液逐渐没过各人头部,乐无异首先试探着放开呼吸,大量的凝胶经由鼻腔进入肺部,一瞬间有些难受,不过很快他就重新体会到了自由呼吸的快乐。他笑起来,冲着夏夷则和阿阮比了个V的手势。 而闻人羽……在差点把自己憋死之后,她终于没能抵抗住本能……呛进了一大口缓冲液。 她在那边咳得撕心裂肺,声音通过缓冲液传递过来的感觉很奇异,像是整个耳廓都会随之震动,阿阮和安全带搏斗了半天终于成功地换了个姿势,探出身子去帮闻人羽拍背,而乐无异还沉浸在这种特殊的“听见”的感觉之中,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呵呵。” 夏夷则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唇齿间的气流和喉结的微颤在缓冲液中依序传递,最后到达自己的耳边,轻轻叩击着鼓膜。声音其实并不能被清晰地接收到,但是那微弱的一次振动却实实在在地带着心脏也随之起舞。 “我……咳咳,我没事,咳、谢谢你。”闻人羽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在发现自己能顺利呼吸之后恐惧也慢慢淡了下去,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缓冲液喝下去没毒的吧?” “闻人姐姐别担心,我可是个医生呢,我说没事就没事!”阿阮偏头笑得一脸纯真,“你们都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大家的!” ……并没有感觉到欣慰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应用了缓冲液,但实际上这只是为了确保新兵安全的预备措施,在十个小时三次跃迁的过程中,舱内的学员们并没有感觉到过大的震荡。 具体体现在乐无异已经睡了过去,歪着的头随着呼吸在缓冲液中一起一伏。旁边的阿阮好奇地伸出手去抓他头顶的呆毛,掌握不好轻重,直接把他给揪醒了。 “阿阮妹妹你别闹!”乐无异捂着头呼痛。 “别睡了我们要到了你都流口水啦!别以为在缓冲液里我们就看不到!”阿阮还想去揪。 “确实要到了。”闻人羽的座位正好在窗边,她向外望了一眼,黑暗无际的宇宙中繁星点点,铺展成壮丽的海洋。 乐无异解开了安全带——他的游泳姿势居然还不错,没有不小心踢到人——他飘到窗边,突然笑了。 “你们看,那就是我们的家。”他指着某个方向,附近的学员都好奇地看过去,透过淡蓝色的视野,在星辰之海的深处,有两颗星星散发着乳白色和橘红色的光芒,那样小,那样远。 一瞬间,这些此前极少有人离开过永夜初晗双星系的学员中,突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情绪,虽然被即将开始实习的兴奋和期待所冲散,却依旧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如果我能锁住我的心 锁住我所有的爱和怀念 为什么我仍渴念着旧日的 星群 在 冰块互相撞击的河流前 细数岁月与光年 那里冬已经来临 芦花早已凋尽 往日的悲欢已如云烟 她是群星在遥远的天边 为什么 我还在急切地 急切地张望 为什么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不知道是谁低声吟诵着这首在撤离蓝星时,飞船上的一位先行者所作的诗。他或者她的名字已经无可考证,因为那艘飞船在离长安星并不遥远的地方被卷进引力乱流而不幸爆炸,无人生还。这首诗被单独封在一个漂流瓶里,在茫茫星海间流浪了几十年,被例行巡航的小型战机驾驶员所打捞,才终于见到了来自故乡的陌生人。 乐无异回到自己的座位,越来越大的吟诵声在耳边和着蓝色的液体一浪又一浪卷来,他突然就……有点难过。 然后他听到了哼唱声。 很低,就响在他的耳边。夏夷则轻轻哼着明快悦耳的旋律,声音像是温暖的水流,含着淡淡笑意,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少年少女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空气中有青草的香气,那些细小的叶片扰得人脖梗儿发痒,眼皮被晒透了,眼前晕染开大片的暖红。 就好像是……最美的春光。 *那首被基友吐槽梨花体得没药医的诗还是七拼八凑自席慕容《无怨的青春》,我就是喜欢她从中二期喜欢到现在了你咬我呀=皿= *在缓冲液里诗朗诵:再度向Priest《大英雄时代》致敬,虽然女神写的是唱歌儿……以及不行我得卖个安利这虽然是个BG但是真的好带感啊每看一更都哭晕在厕所…… *缓冲液进入肺之后能呼吸:参考《三体-黑暗森林》,我当时看的时候就特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以及等缓冲液撤了之后肺里的怎么办,难道是挥发性巨强无比的液体?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不小心喝下去会不会胃胀气……OTL我是不是应该给闻人点个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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