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醒了吗?” 烛火摇摇晃晃,嘉石迷迷糊糊,恢复了意识。 门扉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没呢,都昏睡三天了。小小年纪怎么一身是伤的,好可怜哟。” 男人说道:“今天的药煎好了没?” 女人说道:“快了,我去端来。” 女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门扉“吱嘎”一声,男人走了进来,从被子里拿出嘉石的手腕,为他把脉。 嘉石感到眼皮沉重,只想再好好睡会,但心中一股执念逼迫着他—— 他猛地睁眼,从男人手中扯回手臂,一把掀翻被子! 男人有些惊慌,大喊:“喂!你做什么!” 嘉石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大脑也理解不了任何东西,只是,他看到了,隔壁床上,躺着金鹏—— 他向那边扑过去! 男人一把把他抓住,苦口婆心地劝到:“小兄弟!你还不能动呢!你知道你的伤多重吗?你是不要命了!” 嘉石不断扑腾,拼命前往金鹏的身边。 端药的女人回来了,看见嘉石和自己丈夫纠缠在一起,惊呼一声,放下药碗就要来帮忙。 嘉石的大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不能到那个人身边去,只知道自己很焦急、很焦急! 他猛地咬了一口男人的手,男人吃痛,将手收了回去。 嘉石得以挣脱束缚,扑倒金鹏的身边。 他将头靠在金鹏的胸膛前。 听到了微弱的心跳。 那不是幻觉—— 嘉石松了一口气,沉沉昏睡过去。 男人和女人见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把嘉石搬回了病床上。 女人有些八卦地猜测:“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男人揉了揉手的牙印,无语地说:“大概是兄弟吧,反正人醒了,明天问下呗。” “不对吧,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仔细想想我们捡到他俩的时候,谁家兄弟抱得那么紧?再说了,他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长得不像的兄弟多了去了,这算啥?我看挺正常。” “不,我总觉得不对劲……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谁输了谁洗一个月碗!” “成。” 次日,嘉石睁眼之前,听到了一些在梦泽乡听不到的声音。 风吹过树叶,枝头鸟雀飞起、扑腾翅膀,树枝因此颤抖,露水滴在地上,慢慢浸入泥土。 很宁静很平和的声音。 嘉石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动,只觉得浑身如同被碾过一般剧烈地疼痛。 哪怕微微动一动手指,他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门“吱嘎”一声,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惊喜说道:“嗨呀,小兄弟,你醒啦!” 嘉石只能微微动嘴:“姐姐,这里是哪里?”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朴实的劳动妇女,她的手臂有力量,脸上有笑容,眼里有光采。 女人笑呵呵地回答他:“这里是清湖村,我叫蔓瑛,丈夫是这边的医生,那天在我们坡上看见你们,就把你们带了回来。” 嘉石闻言,着急地问:“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没事吧?” 蔓瑛安抚道:“没事没事,他也还不错,他之前的伤是你包扎的吗?用得药很金贵,而且他的身体素质比你好很多,我丈夫还说从来没见过体质这么好的人呢!喏,他就在你旁边。” 嘉石忍着痛转过头,果然金鹏就躺在他旁边的那张床上,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蔓瑛见状,打趣道:“你们感情真好,你昨天还为他咬了我丈夫呢!” 嘉石不记得昨晚的事,只是茫然地道歉:“啊?真的吗?抱歉抱歉!” 蔓瑛哈哈一笑:“小兄弟,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听见这个问题,嘉石打起了精神,谨慎地说道:“我名为小石,他叫小金。他是我……弟弟。” 按年龄来算,肯定金鹏是哥哥。但是嘉石想到他那张脸,那么俊俏,总显得年纪小……没办法,只能自己来做哥哥了。 蔓瑛闻言,略有些吃惊,他们还真是兄弟?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吗? 嘉石做出沉痛的表情,编造了一个可怜两兄弟被邪恶魔神强行拉壮丁,逼迫上战场,经历重重困难,终于逃出生天的悲情故事,情节生动曲折,令人动容。 蔓瑛听得两眼泪光:“小石兄弟,你们太不容易了!” 嘉石忧郁地说:“我只想带我弟弟回家,哎,可是我连家乡的模样都快记不得了,从此以后,恐怕只能一生漂泊。” 蔓瑛拍了拍嘉石:“还走什么呢?以后清湖就是你们的家!” 被她拍过的肩膀更加酸痛,嘉石的心中却燃起了希望。 不久后,嘉石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清湖村是一个有着几十户人的小村庄,而救下嘉石和金鹏的蔓瑛、承悦,是这个村子里唯二的医生。 那天他们出门采药时,遇见了昏迷的两人,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而清湖村,竟然不是归离集的属地,它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魔神。 这个情况比嘉石预想的还要便利,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生活,不必藏头露尾。 嘉石醒来后,积极配合吃药,不久后伤势便痊愈了,可是金鹏始终没有醒来。 承悦提起来金鹏古怪的情况,说他的体质极好,伤势比嘉石痊愈得还快,就是脉搏摸起来,似乎和寻常人不同。 嘉石不懂医术,强行解释此为邪恶魔神的法术所致,所幸承悦也不懂法术,便不再追究。 来到了清湖村,之前准备的行李却又消失在了空间乱流中,嘉石二人可谓一贫如洗。 既然决定了要在这里生活,那么就要想办法谋生。 痊愈后不久,嘉石不顾蔓瑛的阻拦,向她借了一把斧头、一个锄头、一个背篓,进山去了。 夜晚,嘉石回到蔓瑛家中,背篓里背的,是草药,而他的手上,还提着一挑柴。 嘉石就这样成为了清湖村的樵夫、采药人。 ……没办法,他还欠着蔓瑛夫妻不少呢,别说救命之恩,单说那些药和伙食,不加紧干活,怎么还得起? ……总之,先攒攒钱吧,以后再想办法干回老本行。 三个月后,嘉石在山林间,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小木屋。 他将始终昏睡不醒的金鹏从蔓瑛家接了回去。 房屋虽然贫寒,但好歹还能遮风挡雨。 嘉石希望金鹏醒来时,能看到干净又温暖的房间。 以后会是他们的家。
第19章 一百年 金鹏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安宁地沉睡着,仿佛他还未降生于这世界,仍然蜷缩在蛋壳之中。 只不过,他的耳朵时不时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叹气:“你怎么还不醒过来?明明伤势都好得差不多了呀。” 他喜悦:“啦啦啦……今天收获满满!明天给金鹏做个新枕头!” 他忧愁:“这么多外债,我怎么还呀?哎!不行,必须想想办法!” 他自言自语:“琉璃袋?长在山崖上?只要对金鹏有效,还是得去采一些回来。” …… 最开始金鹏想要继续沉眠,试图捂住耳朵把这个人的声音驱赶,却没想到引来他更加激动的欢呼:“手动了!是要醒过来了吗?金鹏,金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个声音,似乎是直接从他的魂魄中响起。 他不记得那是谁的声音,只是依稀知道他和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朋友。 随着金鹏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这个声音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个人砍柴、喝茶、洗衣、做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再不久,金鹏能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了,他知道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被单散发着清新的皂角香味。有时候,微风吹过窗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吹进房间内,撩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闻到了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有时候下雨,那个人就会急急忙忙地回家,关窗户,收衣服。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摸摸他的脸,将他扶起来,又端来一碗散发着苦味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金鹏不想喝碗苦药,有时候故意不张嘴,将那碗药浪费。可是那个人似乎有无穷的耐心,总是会再熬一碗,苦口婆心地说:“喝药啊金鹏,不喝药怎么会好起来呢?虽然你不是人,但是躺久了,终归对你的身体有妨害呀,快喝点吧,不要嫌苦,我买了蜜饯,等会给你吃一个。” 于是金鹏忍耐了苦味,得到了蜜饯。 这个声音,从金鹏恢复意识起,就一直在他耳边打转。 今日,太阳还没有升起,那个人背起背篓出了门。 金鹏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回来。现在是该喂药的时间了,按照惯例,那个人应该要给他端来一碗苦药,再给他喂一颗蜜饯。 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太阳穿过山林间的薄雾,慢慢爬升到正空,又随时间流逝,渐渐西下,被群山的阴影遮住。 那个人一直没有回来。 现在已是星月当空。乌云飘来,竟然下起了雨,哗啦哗啦,雨势不小。金鹏的心中渐渐安定,那个人应该很快就会回家。 但是他一直、一直没有回来。 金鹏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把我扔下了吗? 毕竟照顾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吧。他又是劳心、又是劳力、又是负债,过得似乎很不容易。 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可是金鹏不知为何十分笃定,他不会抛下自己。 ……还是在外面遇见了什么危险? 金鹏记得,那个人是一个非常柔弱的人类,稍不注意,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我应该去救他,金鹏想。 他突然发现,尽管自己的意识已经清醒了那么久,但是他竟然没有想过,要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一直陪伴自己的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醒过来。 金鹏努力转动眼睛,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魂魄在突破地脉的封锁,渐渐回到身躯之中。 渐渐地,雨停了,晨曦像一只小鸟啄破蛋壳,突破黑夜,突破乌云,一束晨光洒到山林间的小木屋上。 ……这琉璃袋真的不好采! 嘉石背着背篓,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家。 听承悦说,这附近的山崖上,生长着一株名为琉璃袋的草药。以此药为引子,能配出一副仙药,专门治疗久睡不醒的症状。只不过琉璃袋不仅罕见,而且生长在山崖上,采摘极为危险。 金鹏已经昏睡五个月,什么药都试过了,就是迟迟无法醒来。 嘉石心中焦急,琉璃袋也是一线希望,他昨日出门,正是去寻这味罕见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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