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是怄气,但他不打算往蝙布扑朔迷离的恋爱纠葛上再添一笔,没准多聊两句夜翼也掺和进去了。 杰森的眼珠前所未有地灵活起来,他飞快瞟过房间内的一切——每包拆开尝了一口的零食,手滑覆盖掉存档的游戏,卡莱尔冲锋衣上正在融化的霜…… 噢、霜。 杰森认真地提出建议:“我觉得你的圣诞树少了点雪,你觉得呢?” 卡莱尔顺着杰森的视线看向“圣诞树”,稀稀拉拉的松针上强硬地裹上型号不匹配的星星,它看上去更像背了三个炸弹的人质,而不是圣诞树。 卡莱尔沉默了一会儿,毕竟杰森是个心灵受创的孩子,孩子总该有些特权。 “……额、好吧,如果你想要的话。” 他当然没有假雪,幸好雪是白的,盐也是白的。 卡莱尔起身去厨房拿盐。 他从不造访厨房,不过一礼拜请一次家政,家政将厨房收拾得很干净,包括调料盒里没受潮的盐。 “不介意的话将就一下——等等!”卡莱尔看着沙发上穿着夜翼制服的迪克,他确信自己没有听到门铃的声音,“别告诉我你也离家出走了?!” “当然不。”迪克摘下头套,冲卡莱尔甜蜜一笑,“我来要回我第二心爱的摩托。” 杰森不敢置信,迪克明明不是计较的人:“布鲁斯送了你那么多摩托!我只骑走了一辆!” 迪克从他手里抢走游戏手柄:“我离家出走骑的就是这辆,我怀疑它被人施了魔法。” “胡扯!你不回去蝙蝠侠就会来找我!” “我回去蝙蝠侠也会来找你。” “才不会,他不明明就不认为我可以当好罗宾!” “嘿、别说气话,我们都知道他、” 叮咚—— 沙发上的两只小鸟整齐划一地扭头看过来。 卡莱尔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把手里的盐一股脑倒在圣诞树下:“我去开门,你们继续。” “嗨——” 卡莱尔猛地甩上门。 见鬼! 如果他没有出现幻觉,在他心猿意马、举棋不定,还是想介入感情,但没想好介入哪一方的时候…… 门口的好像是布鲁斯。
第45章 现在的情况是。 卡莱尔一哐当把暗恋对象关在了门外,而半小时前他“出于主动意愿”迂回靠近了暗恋对象的男友。 顺便,暗恋对象和男友共同抚养的两个儿子在他的沙发上,却比他更像被抓包的小三,你扒拉我的腿、我扯你的手臂,争先恐后,恨不得一头扎进窗外的冷风。 卡莱尔疑惑开口:“你们和布鲁斯吵架了?” 迪克和杰森对视一眼:“他有!”/“我没有!” 杰森瞪他:我是和“蝙蝠侠”吵的! 迪克恍然大悟:哦对、他俩不是一个人—— 卡莱尔更加摸不着头脑:“那……布鲁斯和蝙蝠侠吵架了?” 迪克和杰森又对视一眼:“没吵!”/“吵了!” 轮到迪克发出谴责的眼神:你怎么能造谣布鲁斯和蝙蝠侠吵架呢?! 杰森翻了个白眼: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和蝙蝠侠吵的架,但追出来的却是布鲁斯?只能是布鲁斯为了他和蝙蝠侠吵了一架! 迪克沉思一秒:严父慈母…… 杰森:很有道理……但求你闭嘴。 “我应该开门吗?” 卡莱尔十分确信他正将开门与否的道德伦理风险转嫁给迪克和杰森。 这没什么,他说服自己。 什么都不会发生。 就算你拥有一袋作恶的花粉,但有两个孩子在,你又能做什么呢? 即使他一想到门外站着布鲁斯就耳热心跳,叫卡莱尔开始疑心房间内的暖气是不是开得太高了,又或者恋爱脑不是布鲁斯,其实是他。 想想蝙蝠侠的拳头,他尝试劝诫自己——对于遮掩坏心思的家伙,蝙蝠侠的恐惧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尤其对于挨不了一拳的卡莱尔——但有个声音小小地抗议,包裹蝙蝠侠愤怒拳头的是冰凉的皮革。 皮革。 黑色的。 卡莱尔的脑子再次昏昏涨涨起来。 他从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他是哥谭人的事实,因为他的道德在各种意义上都糟透了—— 他不确定是否听到了两只小鸟的回答,或者他根本没问。 总之当第二声门铃响起的时候,卡莱尔开门的动作迅捷非凡,不假思索到没留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包括他自己。 “晚、晚上,额,我是说圣诞节的晚上快乐——” 卡莱尔郁闷地闭了嘴。 一头扎进冷风的人不应当是杰森,而是他。 那双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笑意随即像海里的星星、影影绰绰浮现。 然后面前的男人就用他自小被精心教导同所有人区别开来的腔调,慢条斯理地问: “不请我进去吗?” 太狡猾了。 这是应当红牌下场的邪恶招式。 卡莱尔昏头昏脑地让开,并忿忿不平,他根本没法拒绝布鲁斯的任何要求。 就算这个男人只是站在他面前,扯着谁知道有几分真心的笑容,客客气气地要求得寸进尺——他就是该死地、随随便便就被吸引了。 这完全不是他的错。 卡莱尔沮丧地跟在布鲁斯后头。 如果他的脑子烧坏了,那么他的上司至少要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怪今天热过头的暖气。 不过怪罪来怪罪去的小事不重要了。 因为布鲁斯就在他跟前,穿着贴身过头的剪裁西装,晃得他黔驴技穷、糊里糊涂。 布鲁斯是被赶出韦恩庄园的。 就像他勒令杰森反思错误那样,老管家勒令他的小少爷反思,为何有了两个孩子后,他们仍旧需要过两个人的圣诞节。 被一哐当关在门外的布鲁斯确实陷入了反思。 他没有错过在角落窗口推推搡搡尝试逃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更没有错过卡莱尔看到他时一瞬间的空白表情。 但是他被关在了门外。 问好和寒暄困于舌尖,布鲁斯思考了一秒。 他决定改变策略。 …… “不请我进去吗?” 正如卡莱尔懂得如何卖弄他的小聪明,布鲁斯十分清楚他虚浮皮相带来的杀伤力。 区别是从前的卡莱尔对此嗤之以鼻,而现在—— 布鲁斯目睹青年的理智像融化的奶油般飞快软塌下去。 他不禁思考,是否有些快过头了? 余光里,迪克正对着他吃吃发笑。 被迪克牢牢攥住的杰森,则不情不愿地冲他哼了一声。 拖鞋踢踢踏踏地响起。 迪克率先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聊起学业、义警生活,而杰森在迪克若有若无的催促下,别别扭扭地坐到布鲁斯身边。 卡莱尔拿出了前一天的冷披萨,放在微波炉里加热。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有一棵歪七扭八的圣诞树,一块热腾腾的、鸡肉稍显干瘪的披萨。 小丑和企鹅人在麻醉剂的作用下于监狱安眠,阿尔弗雷德做好大餐等着他哄着杰森回家。 一切看上去都好极了。 除了房间里的温度确实过高。 卡莱尔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止是鼻尖的薄汗、而是粘稠的熬了一锅蜂蜜的眼神,就好像醉醺醺喝掉一瓶红酒的人不是迪克一样。 后者抱着没拨通的电话,车轱辘似的来回念叨不知道第几任女友的名字,一旁,杰森态度软化得不可思议、咕咕哝哝地抱怨监护人的坏脾气。 到最后就连布鲁斯自己也塌陷在虚无缥缈的云朵中,就好像—— “小丑女寄给你的花粉在哪里?” 布鲁斯冷不丁地开口。 他沉凝的、带着些微审视和警惕的眼神迅速给一切按下暂停键。 然后迪克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响到杰森愣愣地盯着他的大哥,仿佛正有一只哥斯拉从迪克喉管里爬出来。 卡莱尔也愣住了。 但不是因为迪克的酒嗝。 他蒙了水雾的瞳孔费力地聚焦、发现布鲁斯的蓝眼睛无声无息间变得严谨精密。 潜意识命令卡莱尔大发脾气,布鲁斯在怀疑他,怀疑他们的快乐构筑在大.麻和海.洛.因头上。 而他绝不会这么做,因为刨去他所剩无几的道德和拙劣伪装的善良,情感才是真正支持卡莱尔活到现在的东西。 是他在十五岁风暴雨夜,高高举起碎酒瓶决定杀掉妄图侵犯他的男人时,身披黑斗篷的男人握住他的手。 荒诞而戏剧、嘶哑而低沉,在狂风暴雨的吟哦声中,阴沉可怖的蝙蝠怪人生疏地抹掉他的眼泪。 十五岁的卡莱尔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哭。 他当然应该生气。 因为那包该死的花粉好好地躺在橱柜里。 如果连他唯一纯粹的东西都被否定了,卡莱尔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值得摆到台面上。 总不能是他说不出好话的嘴,和尽是歪点子的脑子。 或许企鹅人对后者求之不得,而黑面具则想要剥下他的脸。 但他确信布鲁斯不想要。 所以他的生气完全合乎常理。 事实是,他的思维被甘甜腻口的糖浆渗透地密不透风。 即使面前的男人完完全全收敛起布鲁斯的一面,他的大脑却被彻头彻尾地蒙蔽了。 卡莱尔意识到房间里奇怪的热度不对,也能发觉布鲁斯映在视野里过于幽深的蓝眼睛出了问题。 再不济他应当质疑布鲁斯怎么知道花粉的事。 然而他只是在心上人疏离的评估眼神里手指蜷缩得更厉害,委委屈屈又磕磕绊绊:“厨、厨房。” 布鲁斯甚至不愿意抛个媚眼勾引他,他发誓什么都说! 就好像他现在没有什么都说一样。 布鲁斯起身的动作很流畅,就像一夜情后撇下情人的坏男人。 但坏男人挫败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怀疑你。”布鲁斯解释道。 小丑女在变幻莫测的程度上是另一个小丑,无论她出于好心或单纯捣乱,她不按常理的招数时常让事态狂奔向无法预料的结局。 譬如—— 在厨房一无所获的布鲁斯顿住了脚步:“圣诞树下的是什么?” “盐。”杰森的脸蛋红扑扑的。 小孩被禁止喝酒,但他此刻像醉了一样,抱着手柄一脸陶醉。 迪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盐。我作证。” 他低头在熄屏的屏幕上拨通第十三个前女友的电话继续求复合。 “盐。”卡莱尔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在布鲁斯的蓝眼睛里急速坠落。 布鲁斯微不可查地避开他的直白过头的炽热视线,指尖在白色的“盐”上捻一点,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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