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选来的青壮呆呆仰望堆积成山的馒头包子,闻着扑面而来的油香甜香,真是吞口水吞得连肚子都要饱了,只是没有大王的命令,一点也不敢妄动。 等到他们跋山涉水,将满满两大车吃食送到野地外一块纯白山石下,魔王却只相当吝啬的一人发了三个大包子,随后便挥退了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不过嘛,这包子倒真是蛮好吃的。 · 等到村民全部散尽,林貌施展幻术,将自己与狸花猫变化为两块平平无奇的山石,潜伏草丛中,暗自窥伺旷野上蒸腾而起的那股热气——为了保持食物的吸引力,他们只能将面食敞开,尽情显露色泽、散发美食香味;虽然闻起来实在既诱人又可口,但只要恭候的那位仙家稍微迟误一点,恐怕两大车早点就都要凉透了…… 毕竟吧,天上仙家到底该有些矜持,总不能在荒郊野外看到点吃的就上前猛烈开炫吧? 但大手子区区凡人目光短浅,还是太过于低估齐天大圣情报的准确度了。事实上,在敞开面食散发热香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半人高的灌木丛中便窸窸窣窣一通乱响,而后树影晃动,自地上莫名窜出了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晃着脑袋左右张望,一对轱辘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此人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是何等身份。虽然身宽体胖,衣服也算体面,但钻出草堆后两只眼睛便钩子一样的沾上了那几辆小推车,眼珠子瞪得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哪里来的馒首?”他哼哼唧唧,声音比打雷还要响。 “又是哪里来的白面?居然这么香!”他朝小推车挪了了几步,已经在下意识舔嘴了。 “居然没有人看着?”壮汉绕着小推车打转,只是越转离小推车越近,忍不住伸着鼻子闻蒸腾的油香,猪一样的哼哼着。 如此转了整整三圈,壮汉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没有人看着,那早晚也是被贼偷光抢光。咱替这主人家看管片刻,吃他几个也是应当!” 如此打消了良心上最后的顾虑,壮汉悍然伸出簸箕大的双手,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抓起馒头后左右开弓,仅仅只是啊呜两口,有半个脑袋大的馒头便顷刻消失在血盆大嘴之中,再不见踪影。 他摸了摸肚皮,咂一咂嘴:“闻着倒是挺香,可惜囫囵吞枣,没吃出个什么味道……算了,拿都拿了,咱老猪也不讲那些客气,再尝它几个试试口味!” 底线总是容易打破的,抵消了那点虚无的道德谴责之后,壮汉再无顾虑,抬手便将一个热腾腾油汪汪足有沙钵大小的油炸汤圆塞进了嘴里,一口吞入肚中——不,甚至都不能叫吞,那汉子只是仰头将那汤团往嘴里一倒,偌大的糯米团子瞬间便不见了踪影,比通下水道还要轻松…… 要知道,这玩意儿的奶油芝麻馅可是少说有七八十度啊! 林貌蹲在草丛里看得目不转睛,同时眼角微微抽搐——亲眼见证了这个吃相,再亲耳聆听了壮汉的自称,要是对来者再一无所知,那可就实在是对不起每个暑假必定重播的西游记了。 ……想来也是,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猪刚鬣猪二师兄,才能有这样一副胃口了。 要知道,在原著之中,这位可是连木碗碎铁都能一口生吞,号称食道是用瓷砖砌成的绝对猛人——猛猪啊,区区一点七八十度的豆沙馅而已,真正是微不足道,贻笑大方而已。 虽然风评远不及大圣,但只要吃喝管够,有足够的物资刺激,这位上界天仙贬谪降世的二师兄,那本领还是相当之惊人的;人家在七绝山斗大蟒时,那可是硬生生变化出千丈法身,独自拱开了堵塞千载的稀柿胡同,居功至伟。 再怎么说,转移巫蛊诅咒也比稀柿(屎)干净得多吧? ……不过,二师兄又是怎么来这荒郊野岭的? 林貌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但立刻被抛诸脑后。他双眼圆睁,心下激动,知道大圣还真是给自己指点了一条粗壮的金猪腿,只要操作得当,绝对能保安全无虞,可以轻易抵消巫蛊。 眼见二师兄扛吃抗吃埋头苦干,林貌下意识屏息凝神,不敢喘气,生怕惊动了贵客;但显然大手子太过于低估猪刚鬣的功力了,人家吃的是大快朵颐浑然忘我,头都不屑于抬上一抬;真如大圣所说,恐怕拿小刀子划二师兄耳朵,人家现在也不知道疼了。 怎么说呢,眼看着二师兄狂吃猛嚼,吃了汤圆咔嚓咔嚓吃油条,吃了油条撕烧饼蘸油汤,吃完烧饼后仰头吐出热气,再顺手灌一碗豆浆溜溜缝——那种津津有味、毫无做作,居然看得林貌肚中发响,隐约间唾液横生。 这吃喝的素质,可比一般的吃播高太多了好么…… 一人一猫在草丛中足足蹲了快一个小时,蹲得两腿发麻脚发软,才终于等到猪刚鬣搜刮干净最后一口肉包,用剩余的油条泡豆浆一口喝下,舒舒服服打了个响亮之极的饱嗝。 “老猪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壮汉抚弄着肚皮:“真他奶奶的好吃——当年天庭的宴席,什么龙肝凤胆,蟠桃火枣,吃得口中都淡出了鸟,还是这个有油水……” 他再打了个饱嗝,晃着脑袋望见了空空如也的推车,他后知后觉,登时便是一个激灵: “不好!咱一时口滑,吃得实在是有些多了!——真要是主人家回来,老猪如何收场?三十六计,还不如走为上计——” 眼见着壮汉挣扎起身,林貌赶紧撤销幻术,抱着狸花猫冲上前去,当头拦住去路: “这位壮士——” 不叫则已,他刚一出声,这壮汉嗷嗷大叫,立刻抬手来遮住胖脸,两腿一蹬,往天上猛蹿——这是神仙腾云的必备姿势,顷刻间便可远遁千里,不见踪迹。 可惜,林貌遵照大圣的吩咐,早在馒头包子上撒了一层细细的符纸灰烬,虽然并不伤身,却可以迟滞真气,阻遏法力。于是二师兄两条胖jio在地上蹬来蹬去,始终毫无影响,反倒是负担沉重的肠胃终于不堪打扰,哐当放出一个又响又长的臭屁,熏得林貌与陛下连连后退,掩鼻不迭。 大概是知道自己实在无法逃脱,猪刚鬣一声哀叫,终于放下手来,露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罢了,咱老猪今日也算活该……” 他滴溜溜往林貌身上一扫,忽然瞪大了眼睛: “凡人?” 林貌有些莫名其妙,但依然谨慎答话:“小子正是凡人。此次冒昧出面,是想求托一件事……” 猪刚鬣喔了一声,登时恢复了胆气。他原本惊魂未定,还以为自己法力不畅是中了哪位仙家的手脚,生怕会在天界熟人之前颜面扫地;但现在拦路的不过区区一个凡人,猪刚鬣的信心立刻随之高涨——就算斗不过上界仙家,他还斗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不成? 一旦察觉对手软弱可欺,二师兄遵循本心顺风则浪,双脚离开地面,病毒重新打开,而聪明的智商再次下线。他上下打量着这平平无奇的一人一猫,寻思着怎么打贴了这些肉眼凡胎的货色——当然,考虑到这小子背后或许还真有高人指点,他倒也不该太过分,只是哼了一声: “本座本是乘云赶路,不料一时肚饥,用了你一些东西。区区琐物,将来必有报答。本座而今事务繁忙,便不劳你远送了……” 林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将来必有报答”?谁不知道您二师兄被贬下界后一度惨到靠入赘求活啊?都得吃妖精软饭才能混日子了,您老报答个啥呀?猛干软饭的心得吗? ……等等,在西游记原著中招赘二师兄入门,殷勤供他吃软饭的妖精,又是谁来着? 福陵山卵二姐……卵二姐……据后世文献考证,书中此“卵”应为卯之误写,那么归根究底,就该是“卯二姐”—— 得了,现在是连软饭都没得吃了。更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作为端掉二师兄软饭的始作俑者,林貌心思转得飞快,语气立时变得冷淡: “阁下打算如何回报?” 骤然被凡人顶撞,前上界水军将领猪刚鬣大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态度?莫非还要仙家给你保证——” 林貌不动声色,从袖中抽出一根金色的猴毛,在二师兄面前晃了一晃。 这是临行前猴哥亲赠,自胳肢窝拔下来的真·救命毫毛。虽然味道似乎是大点,但效力决计无可挑剔。 猪刚鬣的眼珠随着猴毛转动,刹那间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仅仅只是一个交眼,他便认出了猴毛上可恶之至的熟悉气味—— 奶奶的,是那泼猴弼马温! 虽然大闹天宫已有五百年之久,但沉重往事不可遗忘;当年那天生天养的该死猢狲手持一把大铁棍从南天门一直敲到凌霄殿外的可怕事迹,大概已经是一切天兵天将永远不能抹消的心理阴影,少说也得算个重度ptsd。 ……当然,那猴子是胆大妄为被世尊给拾掇了,估计而今压在五行山下法力已百不存一;但他猪刚鬣不是也惨遭贬谪,错投猪胎,修为同样所剩无几吗? 如果两相比较起来…… 不得不说,二师兄一辈子贪吃好睡,唯有在省时度势上天资不凡,非常懂得在恰当的时候顺从本心。他悄悄望了那根猴毛一眼,稍稍评估了里面蕴含的法力,立刻便就坡下路,所谓病毒关闭,聪明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要仙家给你们保证,也不是不可以。”他极为顺滑的改变了口气,毫无转折的生涩:“咱也不能白吃你的东西,总该替你做些什么……” 说到此处,二师兄却不由稍稍踌躇:他现在身无长物,哪里有什么东西能“报答”这个凡人?难道还抵押九齿钉耙不成? 他咂了咂嘴,有了主意: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今日吃了你这么多,咱便破一破例,替你看看命数……” 未卜先知是天赐的本事,能飞升上界的仙家人人都会得一手。只要胡说两句将凡人先糊弄住,他有的是法子事后开溜。横竖那猴子已经被压了五百年,难道还能扛着五行山找自己算账不成。 不容林貌出声拒绝,二师兄抢先一步,瞪大了眼睛猛看大手子的脸。但死死盯了几眼,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化,竟然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惊讶。 “奇怪!奇怪!”他嚷嚷道:“你小子这面相——这面相,不像是此三界五行、四大部州之中的人呐!明明就是肉体凡胎,怎么这还有上千年的气数呢?而且这五官骨相、举手投足,真真是浑然不可理喻,和天下人都绝不一样——咱老猪也没看错吧……” 林貌本想打断这二师兄的自说自话,但听到讲解后仍旧微微一呆,反应不能。就连旁边乖乖蹲坐的猫猫陛下都是喵的一声,起了兴趣: “你倒是挺有眼光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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