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放轻动作。 只有在见到和过往相关的物件时,他才会露出柔软又安定的神情,疼痛从身体里飞走,这一刻的伊泽仿佛回到了五百多年前没有经历任何苦难的少年,心脏柔软而清冽,在胸腔中安稳地跳动着。 伊泽小心地将其捧在掌心,询问羂索:“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了,就算羂索找得到,也不可能保存得这样完好。 “我在一个收藏家那里得到了这个,喜欢吗?” 伊泽没有否认,反而干脆点头:“喜欢。” 羂索笑得意味深长,他的手指触碰伊泽脸颊,狎亵地挑起一根他的长发,“我也喜欢这样的你。” 只是故人的一根檀纸,就能叫他乖乖将需要费下功夫才能拿到的容器带过来,这么好使唤的听话神明不多见,从古时候到现在,羂索也就见到了眼前这一个,听话到他想要彻底占据伊泽的存在,抹除他的神志,将他彻底当成自己的禁脔。 羂索敢确定,他一定是伊泽最讨厌的东西,在神明心中,占据他人皮囊生存的怪物甚至都称不上是人。 那又怎样呢? 手指绕上少年的长发,羂索的眸色暗沉无光。 掌控强大和权势的滋味令人着迷,神明也只不过是他的掌心玩物。 虎杖悠仁发出一声闷哼,伊泽推开羂索的手,半跪在他的面前,瞧着他的脸色,认真发问道:“醒了?现在还好吗?” 明明才过了没多久,虎杖悠仁已经挣扎着醒来两次。 伊泽垂下眼眸。 虎杖悠仁体内的咒灵不容小觑,他一开始就预感宿傩将成为计划内最大的变数,现在看果真是这样。 悠仁恨他吗?伊泽有些好奇。 虎杖悠仁的脸贴着地面,他愤恨问道:“你为什么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羂索,也明白伊泽现在站的到底是哪一边。 真的是这样吗?伊泽真的和咒灵有联系,并且出卖了他们吗? 种种猜测在疼痛的头脑中盘旋,化作唇边一声低低的呜咽:“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伊泽笑,“我天生就是个坏人。” “不……” “我喜欢背叛。你们毫无戒备的天真模样让人发笑。现在难受吗?” 伊泽托着脸,少年的模样比之前更加稚嫩,天真的神色吐露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 “我很快乐哦。你们喜欢我,崇拜我,然后用这双将我视为同伴的眼睛好好记住,我要怎样杀掉你们。” “我基本都是用咒力直接释放术式的对不对?还没有见过我的武器吧。” 伊泽拔出后腰插着的手木仓,在虎杖悠仁面前晃了晃:“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爱木仓,后坐力很大,一发就能穿透头颅哦。你猜……跟你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合宿的时候,我到底有没有带着它呢。” 他比了个射击的动作。 “哈哈,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你能够指定谁先去死哦。” “惠?野蔷薇毕竟是女孩子嘛。” 伊泽两指捏住虎杖悠仁的脸颊,迫使他注视自己的眼眸。 “不对,你跟惠的关系要好一点吧。” 虎杖悠仁咬着牙,眼眶灼热无比,他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伊泽,眼泪顺着侧脸,将蹭灰的脸颊挂出一道白线。 “不准动他们!” 伊泽淡淡道:“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被按进尘埃里的男孩,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被他死死刻在心脏的一幕,像是按照既定的台词念白,他的声音带着缥缈的湿意:“这是命运。” “这根本不是命运!”虎杖悠仁嘶吼道,“别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清醒一点,伊泽!” 这件事伊泽早就知道了。 可他别无选择。 手中的檀纸一寸寸碎裂,如稚子手中不小心掉落的花瓣,轻轻一抖,被风层层吹散。 伊泽:“我从不后悔。” 此处是能里村现存最古老的神庙。因许久没用早已坍圮,羂索命人修缮,也只能重新往日十分之一的荣光。 平心而论,伊泽很讨厌这个地方,但他无法割舍与生俱来的眷恋。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在这里一个个送走所有的仇人。沾染的罪孽远比体内流淌的血缘炽热,烧得浑身发痛,又兴奋地停不下手。每当他闭眼,纠缠已久的噩梦又会卷席而来,带着一声声啼哭寸寸撕裂理智。 “真是怀念啊。” 他仰着头叹息。 少年身着斎服,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如烟般吹散。 虎杖悠仁被放在了神像之下。 母亲在这里死去,父亲的血曾经浸染过这里,妹妹戴上檀纸,在这个位置为他跳了最后一次神楽舞。 怎么会后悔呢。 走到现在全部都是他的罪有应得。 “现在还有点时间,准备一下吧,伊泽。” 羂索满意地看着顺从的伊泽,起身准备大祭所用的器具。 他们要在这里彻底唤醒宿傩。伊泽的血肉对于诅咒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美餐,若是虎杖悠仁汲取他血肉中的力量,体内的宿傩将会前所未有地壮大,而虎杖悠仁本身的存在是诅咒之王宿傩的脖子的项圈,彻底限制宿傩暴走的可能。计划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甚至能将原定的开端之战提前半年。 他该感谢伊泽,他比以前还要听话。 羂索合上门。 伊泽终于有了和虎杖悠仁单独相处的机会。 粉发少年带着尖锐的敌视注视着他。他看上去停止挣扎了。伊泽明白这是养精蓄锐中才会出现的状态,伪装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等待将自己的獠牙刺入他咽喉的时机。 体内的宿傩尖笑着没完,虎杖悠仁咬紧牙关才能阻挡住诅咒蛊惑的声音。 宿傩:“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宿傩:“杀掉这些人,你的同伴就没有危险了。” 宿傩:“叛徒没有存在的必要?难道说你还在心软吗?” 他大笑:“哈哈哈哈哈,看看他的样子,他已经完全堕落为比诅咒还要邪恶的存在了!” 蛇纹缠绕住脖颈,像是勒住少年咽喉的绳索,浓郁的邪恶气息散发,搅浑了本就焦躁的空气。 “闭嘴啊啊啊!”虎杖悠仁咆哮着。 伊泽的手掌贴上他的脸,轻叹着将虎杖悠仁揽进怀里,感受着怀里少年不甘的挣扎,他轻声开口:“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人类的温度了。” “抱抱我吧。” “拜托了。” 他的手指发出细微的红光,虎杖悠仁连最后的呜咽都没发出,就带着宿傩一起昏沉睡去。 伊泽的请求没有正视,他将虎杖悠仁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完成了这个扭曲的拥抱。 他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挤进少年温暖的怀抱。 在成为神之前,他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不断地死去,他克制了和任何人之间的距离,克制寻求暖源的本能。应该顺从羂索的安排,切掉一部分血肉刺激宿傩的复生,成为他手中最为有用的玩偶。 这本来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现在该让好孩子赢一次了。 他的眼中阴翳愈暗,咬破自己的舌尖,在虎杖悠仁的后颈上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记。
第16章 安室透第三次试图拦住带着头巾的老妇人时,老人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用泛黄浑浊的眼狠狠瞪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安室透笑了笑:“那您为什么仍然要将贡品放在山脚下呢。” 侦探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如果您信仰这座山的神明,应该亲自将供奉呈上神坛,而不是偷偷避开众人耳目,将其放在不起眼的灌木丛里,任由鸟雀啄食贡品。” “除非……您是异教徒。”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老人不禁反驳,“蛇神才是这座山最正统的信仰!” 诸伏景光:“那就麻烦您告诉我吧。”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似乎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染着血的少年……破碎的尸体…… 老妇人愤恨的盯着他们,缓缓开口:“你们绝对会被诅咒的。” 她冷笑一声:“知晓真相的人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 “拜托了。” 老妇人的声音嘶哑。 “呵呵……如你们所愿。” “五百多年前,日本全国发生了特□□,为了拯救即将枯萎的村落,信仰蛇神的神主夫妇献祭了自己,留下尚且年轻的长子和幼女。” “那便是一切的开端。” - 村民对这对可怜的孩子并不敬重。 尤其是在神主的献身并没有拯救愈演愈烈的饥荒的情况下。 压在伊泽肩头的担子越发沉重。 枯萎的植株,面黄肌瘦的人民,不断死去的婴儿……一切都将压抑的情绪溺入深井,直至某日,水井再也无法容纳喷涌的暗河,彻底喷发。 “为什么庄稼还是种不活?”村妇恐慌问道,她抚摸着肩头孩子的脸颊。她的孩子在三个月内死了两个,这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孩。 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蛇神信徒。 村妇渴望地看着依旧白净的伊奈,女孩带着可爱的笑脸将前来寻求解答的来客迎入神社。 伊奈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村妇的手猛得收紧,迫切地寻求答案:“神主啊,你一定有办法的吧,救救我们吧!难道是神明不满于今年的供奉,降罪于我们了吗!?” 伊泽垂首看着看着自己被抓出印子的手掌。 少年的手掌清瘦,骨节匀称。这段时间他瘦了一大圈,却只给他添了一份缥缈的仙气。 饥荒当然影响了神社的运作,尤其是在失去主心骨之后。 伊泽麻木着操办了后事。 伊奈会问,父亲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回家。 伊泽张嘴,却无法解释。 只是禁止伊奈再去主神殿玩耍。 每当夜晚来临,伊奈沉沉睡去,伊泽就靠在主神殿的外侧,从门槛往里面望。 无数的蚊蝇,无数的血腥,无数的噩梦,构成了他的夜晚。 那是他的父母,那也是神明的祭品。 他甚至连为父母收尸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神殿中,两具靠在一起的尸体渐渐腐烂,蛆虫蚂蚁逐渐爬上模糊的肉块,随着腐败的蔓延,恶臭逐渐从上面发出。 饥荒期间,村里实行分配制,每个人能得到的食物都是有限的,而伊泽和伊奈得到的食物甚至更少,少到伊泽一个人吃都吃不饱。 神主应该以身作则,每个人都这么说。 伊吹的侧脸沉静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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