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了笑,没有再试图说完清之介没有听清楚那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他极为安静,清之介让他做什么都很配合。 清之介好不容易拆掉了绑到他腰腹前的线。少年衣兜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在绳子松掉的一瞬间,塞满即将溢出的口袋掉出来了一颗糖。 “你想吃吗?”少年问道,“万圣节的时候我拿了很多,根本吃不完。” 万圣节那一天,清之介窝在家里,完全没敢出门。街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阿飘,长着尖牙的吸血鬼,还有奇奇怪怪的日本妖怪。对于怕鬼的人来说,这是仅此于盂兰盆节的最恐怖的一天。 就算野崎梅太郎邀请他一起上街取材也被他拒绝了。 安室透借此得以嘲笑清之介只比芝麻大了一点的胆子,慷慨地将做的糖果分他了两颗。波洛咖啡厅完全忙不过来,本来他想为清之介留出一点,但是小孩子太多,糖果根本不够用。最后不得不重新做了两颗,是紫色的猫头形状,一颗糖有一个拳头那么大,够清之介整整吃上一个月。 别的好友也送来了慰问礼,穿着小红帽和大灰狼衣服的野崎和佐仓送了曲奇,诸伏景光带了饭团,猫猫救援协会委托萩原研二送来了猫爪棉花糖,编辑部和出版商也送来了糖果。一直在看店的林原先生特地拎了一篮子巧克力上来,臭着脸的老头说:“拿去。” 所以,就算清之介没有去波洛撒泼,也成为了小孩羡慕的对象。 他接受了少年的好意,但没有接过。 “等下再给我。” 少年:“好吧。” 他表现得很安静,像是在出神。 等到清之介顺利拆掉一根之后,楼道响起了脚步声。 爆炸物处理班赶来了。 老实说,清之介松了一口气。他没有把握能拆掉这个炸弹,但要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一定是可以的。 少年:“……” “我会得救吗?”他问道。 清之介:“当然啊。” 他奇怪于少年的想法:“现在可是来了比我更加厉害的人耶。” 这样说好像太过吹捧他们了,于是他添了一句:“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比所有人都要厉害的人的。” “真的吗?” “真的。”清之介快速将手里剩下的动作收尾,他听到萩原研二的声音了,最好马上就能交接,他似乎听到了定时器走动的声音。 少年:“那如果没有成为呢?” “废话,那有这么多为什么。” 清之介难得说了句人话:“只要能想着‘我比所有人都要厉害’,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要光明正大地活着,坦坦荡荡承认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只要有足够的信念,一定能成为梦想中成为的人。为什么要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呢? 英雄会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清之介是这样觉得的,但不妨碍他坚信自己是全宇宙百年难遇的天才,只要足够自恋,一切都能成真。 少年:“……是这样吗?” 他将手揣进兜里,糖果掉在了地上。 “可是我已经失去这样的信念了。” “我不想这样活着了……追逐,太累了。” “我做不到坦诚,所以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我诅咒所有人,他们都不配活着。为什么……我那么辛苦,想要获得更加璀璨的人生,想要去更加遥远的地方……为什么……” 比起憎恨快斗,他其实是嫉妒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少年将手拿出来,手心是引爆器。 不远处,萩原研二的脚步顿住,改为一点点慢慢接近,他举起双手,试图缓和少年的情绪。 要是他一激动,清之介当场就会死亡。 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身上有炸弹的不一定是受害者,还可能是没来得及作案的凶手。 “冷静一点好吗?生命只有一条,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你。” 少年却将他的话置之不理,紧紧盯着清之介:“你呢,为什么你有了这么多还能这么轻易地接近我?” “我知道你,清之介。” 清之介哑然。怪不得少年的掌心很干燥,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伪装。 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清之介困惑问道:“我走过来的,难道你在路上埋了雷吗?” 少年:“……算了。” 他衣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腕看得到烟头的烫伤和密密麻麻交错的刀疤。 他不断向后靠,直至背部靠在了天台的栏杆上。 因为大厦在此处安装了护栏,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是安全的。 萩原研二在试图劝说少年放弃挣扎,努力活下来。 生命对于他来说重于泰山。 少年却回应:“苦难能造就勇者,我却不是。” 他笑了笑:“喂,清之介。” 清之介往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了,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也是罪有应得。”少年继续说道:“你车子上的炸弹是我安装的,有人盯上了你,后来也让我在别的地方投了其他的炸弹。大概觉得逗弄你好玩吧,居然又试探性地往你的车上放了炸弹。哈哈。我也觉得你蛮有趣的。” “看不到你捧起难波文学赏的那一刻了,提前祝贺你吧。”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耸了耸肩,“所以,要是去地狱,一定要盛大一点的落幕吧?” 往后一倒,竟然从空隙中翻了下去! 爆炸在下一瞬间轰然炸响,将清之介掀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咳嗽着抬起头,眼前是浓浓压抑天幕的黑色硝烟,火星落在衣服上,像是来自地狱的送葬蝶。 手心之中,糖块烫得化掉了。 像是迟来的万圣节惊吓,把他的手心烫起了泡。 他低下了头,用力地将肿痛的拳头砸向了地面。 npc回收计划(沉思)
第57章 安室透停在了门前。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曾无数次敲开。每当指节扣在漏风的门板上,三声清响,总会有人拖着或是沉重或是轻快的脚步前来,带着睡不饱的慵懒嗓音和满室潮湿的空气道声早安。 “早上好啊——编辑大人。” 门上有一点一点被水蚁蛀出来的小孔。 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时间来观察,他现在才发现这扇门既陈旧又斑驳,宛如上了年纪的老妪,苟延残喘地伫立着,强行抬起已经衰败的身体,替身后的人遮挡出最后一点能够放松的空间。 安室透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为难。 终于,他敲了敲门:“清之介。” 他应该不会喜欢人问他现在是否还好。安室透反复斟酌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放弃寒暄,直接掏出了清之介之前给的备用钥匙:“我进来了。” 屋内暗沉沉的,灯没有开。 狭窄的空间内,连蘑菇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丧气。 清之介坐在椅子上,灰暗的窗户透出了室内唯一一点光亮。 今天的桌面难得很干净,上面只放着一张报纸。 无关小说家清酒,配图甚至是黑白的。 碎裂的玻璃像是要落入镜头之中。 “昨日突发事件,近期爆炸……” 安室透没忍心继续看下去。 他靠在清之介的书桌上,悄悄将报纸挪远了一些。 “今天……需要给你放假吗?” 清之介拖着下巴,眼圈下有一圈浅浅的黑,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从手腕到指尖。他刚刚被诊断出腱鞘炎,右手的掌心又被烫伤了,现在两只手都行动困难。 “不用。”他淡声说道,“我已经写完了。” 是《禁忌之子》的第三章 ,外加其他杂七杂八的稿件,加起来四份,捏在手里是沉甸甸的重量。 安室透:“……” 他的手指在稿纸上轻轻摩挲:“也不用这么着急。” 比起这个来说,他现在更加关心清之介的状态。这是失忆以来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看起来受到的刺激不是一星半点,安室透甚至无法往“清酒”的层面继续思考。 他已经完全认同现在的清之介了。 哪怕清之介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角色。 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清之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清酒,也不是别的什么杀手。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感觉迟钝,并且自我主义,经常不顾别人死活,在为这梦想努力时,他与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人没什么不同。 “生日宴会该怎么办?”安室透故作轻松问道,“那时候会有惊喜哦?” 清之介:“嗯。” 他不断重复捏手心的动作,在慢慢愈合的伤痂被反复撕裂,他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回忆起那天一样。 是什么感觉呢。 清之介不知道。 他从他人身上得到的感情着实有限。 感情是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的。可那一刻,看到跌落的身影,清之介无疑是不甘心的。 “不用特意说这些。”清之介将手掌摊开放在膝盖上,他挺直脊背:“我没有难过。” 被炸死的少年想要杀掉他。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确死有余辜,他造成了多起爆炸案,是警察大力追捕的对象。要不是清之介走运,没准他现在也变成他手下的亡魂了。 可他。 清之介闭上了眼睛。 “我讨厌坦白,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非常非常坏的坏人,比起一般的反派来说更加恶毒的坏人。” 清之介的胸膛急促地鼓动。 安室透静静地看着他,他均匀的呼吸声反而让清之介平静下来。 “他的死不能怪任何人。他是凶手,他罔顾人命,就算能活下来,他也会在监狱里度过无趣的一生。哪怕我没有救下他,也是他自找的。” “可是?”安室透接上一句。 掌心的伤口比那天残留的痛感更加刺激。做清理的时候快要将他手心的皮全都刮下来,糖的熔点很低,可人体的体温只有36摄氏度左右,超过50摄氏度就可能会造成烫伤。热糖块如同沸水中滚动的油,清之介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握在手中。 直到松田阵平不得不强行掰开他的手,清之介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拳头。 “可是我依旧想救他。” 这是正确的吗? 清之介不明白。 拯救一只受伤的秃鹰,它可能会将野兔赶尽杀绝。清之介不是善良的农夫,他只会等着奄奄一息的禽类停止呼吸……可能是现在的警察,会把受伤的秃鹰关进动物园吧。 清之介设想的情况也许根本不存在。 他可以轻松理解“要拯救无辜受害的母子”,这是正义之行,也可以主动对着被绑了炸弹的学生伸出手,出于对年轻人的好意。但是少年之死该怎么定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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