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时的悲伤从未离开过他,悲伤一直在找他。 而此时心尖荒原上的那条灰蛇张开血盆大口——终于彻底将他吞没。 回忆起来,他几乎想不起自己那时候做了些什么,只记得那仿佛和四年前一样,即将失去的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潮水般倾泻出来。 整整七年的感情的重压,本来就已经让人逐渐再也无法承受。 而他在这段感情里也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对方的认可,抑或任何鼓励,迷茫间,不明白现在到底应该是后退还是向前,即使再强的勇气也轻微地动摇了起来。他因为担心看见那个人离开他的消息,而在那天选择逃避了仅仅一瞬间。 然而这一瞬间却差点让他彻底失去那个人…… 刺骨的锐痛自他的心口炸裂开来,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就因为自己的逃避…… 幸好萩原很快又给了他第二通电话,告诉了他薰没事的消息。 他们此时正并肩在警视厅车库边站定,看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正在向他们开过来,松田低沉地问道: “是组织的什么人在追杀他?哪个神经病干出这种事情?” “……琴酒。” 萩原研二的眼眸闪了闪,拉开后排车门抬手将背包扔在后排座椅上,目光投向前座:“景光,说起来……” “你知道阿薰…为什么会想要‘拥抱’琴酒吗?” “……你说阿薰想要拥抱琴酒?!” 诸伏景光正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上,有些惊诧地回过头。 “对,我在开枪的时候看到了,那应该不是幻觉。” 萩原说道,坐稳后抬起头,看着景光墨镜下露出的那一小半侧脸:“说起来,是阿薰以前在组织的时候,和那个叫琴酒的关系很好吗?” “……不,与其说非常好,不如说算半个仇人。” 景光摇摇头:“琴酒对阿薰的控制欲是病态的。之前阿薰被朗姆刑讯的时候,就是琴酒把他救出来的……但是我们最后也是在他的密室里找到了跪在地上,被锁链铐着的薰,你可以想象这种关系……” 那时的场景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 被囚禁的青年,已经跪在地上磨破的双膝,和在他去触碰对方的脸时,那些不自觉产生的细微的颤抖和恐惧,和那些落在他掌心里的泪水……仿佛是一只被强行折断翅膀,压碎骨节的狼狈飞鸟,一旦回忆起来就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绞痛。 霎时间,萩原的表情和空气一起凝固了。 车里忽然坟墓一样死寂。 外面的日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但是所有人一时间只觉得那色调灰败而惨白。 然而无论如何,那个人当时在那间密室里,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控制,对待和刑罚他们也已经不得而知,在那几个月中,到底是否有见过哪怕一天太阳…… “……算了。” 伊达航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都别去想那么多了,事情都过去了,反正阿薰现在已经回到我们身边了,这就足够了。” 真的是这样吗……? 后排位置上,萩原的眼神却缓缓沉了下来。 一个被囚禁虐待过的人,怎么会主动去拥抱囚禁者? 而且那时候,阿薰的脚边明显有枪,他又是为什么要扔掉枪? 这太奇怪了。 “我提醒一句啊!” 这时,伊达航忽然开口,趁着红灯的契机向后转了一下头:“等会儿到了医院,一个个都不准愁眉苦脸的,知道吗?要想办法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琴酒……? 松田阵平略微压低眉眼。 只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耳边隐隐回响起许久前,那个人与公安的对话…… ——“我和琴酒都是Boss的棋子。” ——“他最原本的名字不详,但是现在在使用的真名,是由Boss赋予的,叫‘黑泽阵’。” 夕阳的余晖缓缓沉静下来,在天边卷起鱼鳞般深浅不一的暮色。下班后,傍晚的医院里来来往往不少病人家属,手里捧着鲜花,霞光泼染在花叶柔嫩的尖上。 病房外面俩正装的,一个休闲装但是戴墨镜的整了整衣领。 这群人互相比划手势,拉了半天嘴角露出笑容,终于一推前面衣服最笔挺的萩原研二,一把拧开门: “阿薰!我们来看……” 萩原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病房里一大群医生护士全在这时候齐刷刷地回头。 人群中央,成步堂薰衣襟敞开,胸口似乎贴着什么类似带电线的贴片一样的东西,一眼望过去是一大片深色,脸上表情有些震惊,在这时连忙条件反射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咳……” 他歉意地看了看身边的医生:“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跟他们聊一会儿。” 医生们一开始还有点不情愿,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回头,却注意到诸伏景光站在他们身后,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在暗示什么。于是最后也只能收拾好了仪器和药物,转身出了病房,室内顷刻间安静下来。 薰笑着:“你们来了?” 然而没人回答他。 萩原研二拉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看着眼前的人苍白的脸,静静地开口: “你怎么了,阿薰?” “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萩原的紫瞳里神色极其严肃,“你的身体,心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研二?” 成步堂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萩原却能注意到他的手又无声地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即使在医院里也戴着那副白手套:“只是例行检查而已,没必要紧张吧?” “…例行检查?” 萩原皱起眉,问:“什么例行检查?” “我可是被琴酒的车差点撞下高架了啊,研二。” 成步堂薰笑着,语气依然非常自然平静:“车都撞烂了,就算我是在靠外的一侧,也还是需要检查一下的。而且我还挨了通高压电……” 伊达航头疼:“那个组织到底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因为我妈妈的事情吧,大概。”薰垂着眼睫,“我对组织还是有些价值的。而且我本来……也是叛徒。” 叛徒本身就是要被处决的。 所以公安才会一直那么紧张他的安危,因为信息一旦意外泄露,组织就会迅速找上门来。 就像这次一样,快得所有人都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吗? 还是只能就这么看着薰一次又一次地暴露在危险里,而根本无能为力? 更何况。 对方……似乎也隐瞒了些什么。 这个人在作为“雨宫薰”的时候,整个人惯于使用的欺骗性和迷惑性的手法,就已经达到了常人所难企及的高度。 如果他将整个真实的故事裁剪开来,又拼接上他们不熟悉的片段的话,那是没有人能够发现的……只能去遵循其中衔接不当的那些轻微的细节。 如果检查真的只是因为车祸,那为什么他要那么紧张地拉起衣服? 另一方面,如果琴酒真的只是因为他母亲的情报而追杀他,那个“拥抱”又该怎么解释?他又为什么不愿意在发现暴露的第一时间,就向诸伏景光求助? ……薰的身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萩原似乎还想追问。 但是,却很快就被伊达航一把按住了。 撒谎。 诸伏景光一直没吭声,只和松田一起安静地伫立在门边,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互相拉扯着。 幽蓝的眼眸里灰暗一片。 不过,他自己不是也在撒谎吗? 他没有办法开口,更没有勇气告诉萩原和班长,其实刚刚薰做的检查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车祸检查”,而是在对他体内的致命毒素进行的检测和监控——公安已经没有办法再能抑制那些毒素的蔓延了。 即使是雪莉的特效药也在逐渐失效。 只是他们暂时还不愿意告诉那个未成年研究员……这个残酷的事实。 组织的枪口已经抵住了头颅,毒发日期也迫在眉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所有人仿佛都不约而同地在此时戴上了虚伪的面具,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所思所想,只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着同伴展露笑颜,彼此心知肚明地配合着,互相欺骗着。 似乎这样。 就能维持住所有的美好假象。 使得那个脆弱的“平衡点”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天,来得晚一点…… 再晚一点。 四周伊达还在和萩原打打闹闹,声音有些喧闹。 深黑的夜晚将玻璃窗倒映得如同镜子般透彻。 而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病床上那个安静的青年似乎掀开自己的袖子,查看了一下上面被电击烧焦的痕迹,眼瞳里闪过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这个烧焦的痕迹,确实说明他被高压电击过… 脑海里的记忆,也清楚地显示着自己被琴酒撞翻了车,栽进了护栏里,自己提着左轮下了车,似乎瞄准了对面—— 但是…… 然后呢? 记忆如同水滴,在此时缓慢地,击打在脑海里。 ……却没有唤起任何声响。
第136章 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 眼前的场景, 所有人的样貌,以及他们对自己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明明都是那么熟悉, 可却又总会在有几个刹那让人感觉无比陌生,唯一留存的,只有脑海深处一直在敲击的节奏—— “一闪一闪……亮晶晶……” 似乎有孩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唱着,歌声清脆, 幼小绵软的掌心轻轻地拍着。 日光清晰明媚, 暖暖地洒在身上。 “满天都是……小星…” 嗞——嗞啦—— “唔!” 画面忽然扭曲起来, 黑色的噪点阻隔了阳光。 朦胧里,似乎有另一只手正从背后伸来,缓缓掐住他的脖颈…… 然而那感觉过电一般从指尖窜如脊椎,他猛地睁开眼睛,忽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没吭声,只紧抿着唇。 ……手指无声攥紧了被单。 公安高度保密人员绫里薰身份及外形情报泄露的事件,在公安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的技术系还在竭尽全力清除网络上的视频影像泄露, 但在组织出现以后, 是连这个也顾不上了, 只能全员出动,连夜洗刷绫里薰在东京的各项行踪痕迹。 然而无论如何,组织的砍刀还是依然已经抵在脖子上了。 公安一群脑袋秃顶的老头被这突如起来的状况砸得懵圈,互相吵了半天, 最后也没能吵出一个完美的安保计划, 气得就差把文件直接砸对面脸上了,直接在会议厅里来个即兴互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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