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步堂薰霎时眼皮一跳。 他看见星星点点的血喷出来,刚想起身,却被对方死死钳住了手腕。 萩原看起来神智还很模糊,但却拽着他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只是浑浑噩噩地不停叫着“阿薰”,好像又陷在了噩梦里,整个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怎么会这样……? 成步堂薰无奈,只能皱着眉,轻轻俯下身去。 贴近了对方的眉眼。 “是我,没事了,没事了啊……” 真的是你…… 在对方熟悉到令人颤抖的掌心,在四年后再一次贴上自己脸庞的一瞬间。 萩原根本察觉不到那满手血的味道,也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能够看见的只有自己狼狈苍白的脸倒映在了那双清澈的浅色眼睛里。 轻微的日光从缝隙间洒下来,描摹出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轮廓。 从眉梢到眼角,从脸侧到下颌的弧度,到细瘦的脖颈,苍白的皮肤以及柔软的嘴唇。沾了水的黑发贴在他的脸颊上,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来,安静地望着他。 想要看的东西太多太多。 以至于在那个时候他直接忽略了那只明显浅了很多的眼瞳,和眼角蔓延进发丝里的烧伤痕迹。 他只知道这确实是他的阿薰。 奇迹发生了…… 那个曾经从他生命中消失的人真的回来了…… 所有日积月累的想念,澳际哦和此时无法抑制的几乎将他的心都冲碎的巨大的喜悦在此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了一切! 他不顾一切地按着对方的后脑将他压向自己,四年以来的所有挣扎和痛苦全部化作湮粉,只将脸深深埋进对方也已经湿透的肩膀上,另一只还勉强能动的胳膊搂着他的后背,一丝一毫也不舍得放开。 “对不起……” 这时,成步堂薰忽然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嗓音: “对不起,阿薰,对不起,我……” “……” “你对不起什么?” 成步堂薰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手指轻轻地穿进对方柔软的长发,揉了揉,默默听着自己耳麦里,从景光那边传过来的,另一个出口方向的公安小分队“抓凶手啊!”的声音: “你这次顶多也就炸烂了栋楼,要道歉去和被你骗得最惨的阵平他们说去,他现在估计发疯在砸警视厅。” 萩原研二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静静地偏过头,过长的额发挡住了他此时的表情,只有那哽咽的声音响起: “抱歉,我回去就辞职,然后离开东京,我没资格出现在你们面前……” 薰略微顿了顿。 听见他继续说: “我……早就已经没资格当警察了。” “……” 那个青年蜷缩起来,他好像想将自己藏起来,但是此时却根本没地方给他躲藏。 一念之差已经毁掉了一切。 他没能成功让凶手和自己同归于尽,警视厅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发现他都干了什么。 他打破警察职责的底线,在这四年里用队长的身份抹掉了某些案件的存在,公报私仇,擅自挪用枪械弹药以及收缴来的炸弹,还意图杀人复仇…… 怎么办呢? 他自己怎么样倒是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那些和他一直牵扯很深的人……小阵平以后要怎么在警视厅立足? 他姐姐萩原千速会不会连带降职处分? 而且,而且他还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了那个,他最不希望被看见自己这种最狼狈肮脏的时候的人面前…… 他抱着薰的手忽然有点轻微地松开了。 像是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触碰他的资格一样。 这家伙……怎么回事…… 成步堂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了,研二。” “不要自责,不要去怨恨自己,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出于你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但是……” 萩原表情晦暗不明:“我从调职那天开始的动机就不是纯粹的。”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好好维护人民的安全,我脑子里的一直都是到底有什么机会可以让我报仇,甚至去欺骗小阵平,去欺骗所有人……” “而且,在我最后真正看见那个杀人犯的时候。” 他苦笑着,湿润的眼角通红,下意识地想别过头挡住: “我真的已经只剩下一个想法了……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先把你救出去,然后和他一起自杀。如果你还是已经死了,我就直接和他同归于尽,让他也感受一下你当时被粉身碎骨的痛苦……” 一切被粉饰着的太平……都会在他想起雨宫薰已经死了的时候全部破碎。 每一次看向车窗外,每一次看向监控里…… 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掠过视线。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人,但是也可能是那个导致他永远失去还未说出口的恋人的凶手。 该怎么办呢? 他在扭曲的心境里逐渐觉得自己好像和凶手同罪,都是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雨宫薰去死,没有任何区别。 萩原放弃了。 他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随后闭上眼睛,已经在等着面前的人嫌恶的眼神和痛斥了。 然而,那个人却安静而平和地听完了他的所有叙述。 成步堂薰垂着眼眸,沉默了很久。 最后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 “是这样的,辛苦你了,研二。我很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萩原研二的表情瞬间凝滞住了。 他说什么……? “但是,你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吧。” 成步堂薰垂着眼睫,静静地说:“我在来这边找你的路上,正好也通过一些调查手段大概知道了你现在的位置,和你这几年的成就。” “那只是……” “你要说那只是伪装,是吗?” 薰轻轻地顺着他的发丝,声音里似有笑意:“即使是伪装,我看到的也是一个非常有能力,非常值得敬佩,非常非常……值得我骄傲的萩原警视。” “嗯……不是吗,研二?” “……” 那双柔和的眼眸倒映在他紫色的眼底。 萩原研二一时间居然没有动,就这么和他对视着,身边熟悉的气息离他很近,浑身绷紧的肌肉和敌意在此时也像是被融化了一般消散开来。 “你接手部门的时候其实算是临危受命,之所以不走正常流程,直接越级提拔你上来,是在当时确实找不到比你更靠谱的人了。” 薰回忆着自己当时在车上和景光一起看的资料,静静地说道: “当时机动队确实有点混乱,三个总队长之间谁也不服谁,想法不一样。但是你做到了把大家统一起来……” 一线警队管理混乱,领导层流动性大和互相拆台的情况。 在萩原来的这几年里得到了堪称非常巨大的改善。 “是你去和另外两位总队长沟通,再去说服刑事部长进行流程改革,把烂摊子逐渐收拾起来。也是你顶住压力,将上一任队长所设想的新型制度彻底付诸实施,改善了警员的工作环境和搜查效率。你和所有人的关系也都很好,会善于倾听下属的想法,去亲身体会他们遇到的困难,大家对你的信任都不是虚假的,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成步堂薰抬起眼眸: “既然你为大家的付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 他望着那个已经抿紧唇,隐隐有些颤抖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觉得你其实一直在欺骗所有人呢?”薰将他的脸扳回来,“看着我,不要逃避。” 萩原研二被迫抬起头,直视着那双他最思念的眼睛。 “你其实做得很好,真实的你就是值得拥有这一切,你是最光荣的警视。” 他轻轻松开手。 清澈的声音像是穿过四年时光,从现在为起点,迎着呼啸的风声溯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分歧点,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带着逐渐黑夜的明亮日光: “我真的为你骄傲,研二。” 四周像是安静了几秒。 萩原研二一直保持着静默,却忽然在某一时刻猝然起身,一下将那个人紧密地抱进了自己怀里……仿佛要将他揉进胸腔骨髓里一般紧紧地,用力地搂着他,到了薰几乎都感觉自己的双臂要被压断了的程度。 萩原终于彻底,彻底地完全崩溃了—— 他用力地将自己埋进薰的肩窝,嗅着鼻尖熟悉的气息,那一丝支持和信任宛如一根渗透进坚实大坝的铁丝,居然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的全部防线。 再也无法抑制的汹涌的眼泪在衣料上晕开,混合着原本的水,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宣泄一般的低吼,像是要释放这四年里,所有的悔恨,压抑,和绝望…… 成步堂薰没说什么。 就这么顺从着他的心意,为他在崩溃的时候提供着支点,然后在听见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的时候悄然回眸—— 嗒—— 嗒。 脚步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下了。 有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逆着外面透进来的光,挡住了一部分光线。 他们中的其中一人,抬起手向其他公安做了个手势,随后只自己一人向河道深处那两个湿透的身影走去。 诸伏景光在他们身边站定,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萩原的后脑: “研二,没事了。” 萩原这才好像意识到四周发生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结果又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诸伏景光?? 他的余光迅速扫到了外面的一整个待命的小队,脸上一瞬间被迷茫充斥: “景……景光?!” “不是,景光你不是在公安执行卧底任务吗?你怎么在这里?!” “等一下……等一下……” 萩原彻底混乱了:“所以阿薰你现在是在和公安在一起?!是他们把你藏起来了??” 成步堂薰沉默着。 没回答。 “是,又不是。” 景光轻轻推开他搂着人的那只手,表情倒是很平静的: “这件事非常复杂,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之后如果有机会,会和你们详细说的……” “但是现在时间到了,我们暂时需要回去了,研二。” “回去…什么?” 萩原研二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景光强制剥离开,然后看着对方牵着薰站起身,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银色的手铐。 咔擦—— 那副手铐一端铐住了薰的手腕,另一端则被景光拿起来,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等等!” 萩原整个脸色一下变了:“你在干什么景光!你铐住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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